人 啊 人

打开笔记本电脑，看鼠标忽闪，遭冷落数日的书斋，又依我亲近起来。案头帘卷画笔，砚池依旧，碑帖书札堆积，任其翻卷。两壁图书，一墙字画，半窗修竹，秋日和煦的阳光铺满几案。木椅上端坐自己，把整个儿的怠倦放松在这个完全属于自己的空间里，任由纷繁的思绪接天连宇，浮游四壁，等待那份完全安宁下来的淡定的心境……

刚送妻去考试，于一个46岁的女人，实在是太难为她了。好在，她对待生活的态度，以及面对着的这个五颜六色的世界，那份平视与超脱，安然与安详。做普通的人，过普通人的生活，节俭简约，不羡连城，不赶时髦，素面朝天。本来这些所谓的考试过程稍加运作便可变通逃避，但她不愿那样做，更不愿破费老公的面子。她的自信与认真，累积下的财富便是在那支队伍里，只要规规矩矩的考业务考理论，她绝不会因了考试的不及格而遭淘汰！倒是作为男人和丈夫的我，没本事让自己的女人享受到现代化生活的富足与华贵，只能用优雅与安逸来自嘲自己赂慰妻子，实非一件该引以为豪的事。

我因到合肥办展，与刚从澳门归来的军化之失之交臂。别妻进考场，折返箭道巷看他。这是一个很有才气与自尊的年轻人，剪纸与篆刻技艺已具相当水平。最值钦佩的是他虽清贫如洗，有时甚至连生活也难以为继，仍然坚持对艺术的孜孜以求，看着他不断的进步成长，我们这些能够给予支持与关爱的人无论于公于私都感到高兴！

不知我是个不速之客，还是个冥冥中的贵人，来到军化的画廊，只见门口挂一大牌，上写：“门面租期已到，折价处理字画金石”，问其何故，军化答曰：“房租加价，不想再租。”问“有新去处吗？”答曰“暂时没有”……我看到他眼眶里有晶莹的东西打转，心，一阵紧缩。“未曾想，你从澳门回来我们是以这样一种气氛见面，说说在澳门的见闻与收获好吗？”经我这一提示，军化的脸上绽放出灿烂。他说，在澳门的收获很大，不仅展示了自己的艺术，而且收益也很好，媒体的大力推介与宣传，提高了知名度，最大的收获是应邀到澳门大学演讲，在此之前到这个讲坛上演讲的无不是著名的学者和高管，唯我是一介贫民。演讲成功，互动热烈，掌声不断，《澳门日报》的一篇报道中，六次提到方军化的名字……小伙子两眼闪着明亮面露红晕，显然他已暂时忘记了暂时的窘境。说话间，他从口袋里掏出两页纸来，说是给我们的感谢信，他甚至怕我看不懂，一口气读完后，又接着向我表达感激之情，他说，出发前，唯你一人问我是否有盘缠，需不需要帮助，尽管我没拿你的钱，可是从你身上我得到了人世间最最珍贵的金子。多么纯洁的小伙子啊！我告诉他，感谢信大可不必，大家帮助你是因为你值得帮助，本属责无旁贷，不过到澳门的感受与收获你要准备一下，届时我会安排机会让你回报，还有有关媒体当会来作必要的宣传报道！我还开导他，一定要坚持，特别是在曙光初现的时候，唯有坚持才能到达理想的彼岸！不要与房东的铜臭怄气，更不要与自己的生活过不去，自尊很重要，但绝不能建立在自卑的基础上，那样的自尊是没有出息的自尊，是狭隘的小家子气，也就是说，你永远都不可能有真正的自尊。生活就是如此，它赋予每个人的虽不尽相同和公平，但总还是善恶有报得失相依的。任何时候生存都是第一位的，因而，现实情况下

你的艺术创作首先要围绕养家糊口，其他的追求暂且退其次才对。我们将会尽最大努力帮助你摆脱眼前的困难……

离开军化处，没再骑车，一路低头一路想，这人啊人，为什么就不一样？军化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年轻人，可他的家境不允许他继续求学深造，至今还在艰难的逆境中挣扎，由他推及到此时正在考场里经受煎熬的我的妻子和那个从未受到过公正待遇的群体。又想起昨日那个由自己一手操办的“楚都墨韵”·寿州书画院作品展，那个在合肥亚明艺术馆举行的颇为风光的开幕式，以及前不久足迹所涉的那么多的农村校园……蓦然间对人世间，对历史的、现代的艺术产生了更多的理解：它们原本就是把审美的包括美的和丑的东西呈示给我们，使我们可以以一种审美的态度关照生存、生活乃至生命本身，使我们可以从一地鸡毛和鸡零狗碎中超拔出来，知道什么是纯粹，什么是美。有了这样的了悟，我们还有什么不能释怀的呢？还有必要去为那些小肚鸡肠们的拙劣表演而生气么？

我等待着的那份安宁与淡定终于如期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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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8-10-27上午草于痴儿斋

            夜修改于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