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里长出的画——杜元绘画臆评_魏翰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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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土里长出的画——杜元绘画臆评

(2010-01-08 08:57:40)

标签：

文化

分类：绘画评论

泥土里长出的画

——杜元绘画臆评

魏翰邦

杜元是一名地地道道的画家，而且非常有希望成为我们这个时代真正有成就的画家，这话听起来别扭、惹人嫌：谁不是地地道道的画家？谁不是有成就的画家？可现实是，地地道道的画家在今天没有多少，有成就画家的成就不是来源于绘画作品的杰出而是其它。

杜元的大部分绘画在形式上基本上是非常安稳和安静的，没有张扬和动荡的形式感，没有刺激的物象符号，不显山不露水，对没有阅读耐心的读者的确是一种蔑视和冷漠，没有足够的阅读耐心和专业的绘画素养，在杜元的绘画面前只能感到无奈和无味。杜元的画是需要相当的美术史知识、美术专业认识和艺术感觉才可读懂的。我近年做过读者试验，杜元的画在不具备专业阅读能力的读者面前，它是无趣的，甚至是视而不见的，相反，在具备专业阅读能力的读者面前，它却是超乎异常的，非同一般的，能使读者兴奋不已。杜元的画在具备专业能力的读者的解说中也往往很难引起其他读者的认同和理解，这是非常特殊而普遍的现象，有时我都不知道到底是画家出问题了，还是读者出问题了？我想，评画的人越来越多了，知道艺术的人越来越多了，真正懂艺术的人却越来越少了，不管什么人，不管懂不懂艺术，往往以自己看懂看不懂来衡量艺术作品的水平，真是可笑又荒谬，但又非常流行和现实，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古就这样，好象真正杰出的艺术家和艺术作品基本上都是被后世发现和认可的。

经过近几年不断的阅读和理解，作为不画画的我，谬托懂者，对杜元和杜元的画进行一番臆评。

一、娴熟的技法和了无痕迹的经营

我在观看杜元的绘画作品时，常常惊叹于他技法的娴熟和表达的到位。杜元的画面大多表面素雅，不艳不淡，甚至灰不兮兮的，但细观之，他的画面从色彩到层次极其丰富，丰富到让人越看越多的地步，我常常思考，他是如何将如此丰富的色彩统一到完整的画面中的？杜元画画的技法高明到把丰富的色彩和层次互相渗透和互相融合于不着痕迹，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看杜元的画，我首先想到的是黄宾虹的画，虽然杜元的画与黄宾虹的画不是一个风格，但在技法和画理上非常接近。黄宾虹的画的技法是非常超群的，超群到了前无古人的地步，他纷纷披披的笔道，密密麻麻的墨点，做到了繁而至简，繁而通透，点线关系梳理得至为清晰明了，而且，至繁至简的点线与空间是那样地互相渗透和互为依存，这是在其他画家的作品中根本无法看到的，这是需要反复咀嚼才能体味到的，看黄宾虹的画是百看不厌，越看越有味道，那种世事百味人情世故文化艺术全在作品中源源不断涌出。吴冠中的画有黄宾虹画的通透但无黄宾虹画的丰富和深邃。

看杜元的画，那漫不经心看似散漫不经心的笔触，那丰富多变甚至带有诡异的色彩，做得无比细腻，即是那些粗犷味十足的作品，也无法掩盖他笔触和色彩的丰富和细腻。

杜元的画里有大量的点，同时有大量的线条，还有大量的色块，他把这些元素非常到位地组织到一起，相互交融、绞着。我发现，画家有一难关，才力和技能差一点的根本无法逾越，那就是画面点线之间、色块与色块之间如何区分与融会的问题。黄宾虹在技法上是远远高出同时代的画家的，是真正的炉火纯青的，点线与白纸融为一体，互相生长，来去无痕。我在杜元的画里见到了黄宾虹式的高超技法，这是让我非常高兴经常阅读他画作的原因。他对笔墨点线的熟练驾驭，对笔墨点线在空间上的位置安排，对色彩的运用和过渡处理，都是大胆而机警的。点线有型而不独立，色彩漫延而层次分明。点线和色彩始终处于动静互助的状态，始终让人感到某种力量和某种情绪从作品中扑面漫溢过来。但他的画面却不动声色，画画的技巧全部隐于表面之下，让人猛看起来画面如此简单，如此平淡。这也是为什么我说杜元非常有希望成为我们这个时代真正有成就的画家的主要原因之一。

无论画家还是书法家，技法上不过关和没有大的突破，谈创新什么的都是空谈。让人从画面上首先看到的是技法，那这样的作品肯定还没有达到超越技法步入抒写性灵的状态。

二、表面形式的平和和内在情绪的奔涌

杜元的画表面看起来十分地平和，习惯了阅读刺激场面和张扬形式，以及快餐消费的人们，在杜元的画作面前十有八九会发出叹息、不屑一顾或无所适从的，那隐藏在素雅表面下的滚滚红尘和翻江倒海式的激情，在匆忙和轻蔑中如何能够发见？

杜元的绘画体裁很多，什么在他那里都能入画，但他画的最多的还是他老家临夏黄土地的山山水水，他的画多没有题目，只落个穷款，或简单地写上“山”“北山”“山路”“坡顶”“烂泥沟”“山隅”“西山”等等，要知道，杜元的书法是非常优秀的，文章也不是等闲水平，按常理，他应该写上长长的款，可他没有，从这一点上来说，我更加佩服杜元，这是他对自己绘画的十足的自信和自负，他明白，他的画不需要其他的什么东西来帮腔，他的画就能说明一切。

我称杜元的画是从泥土中长出的，正是由于那黄不黄红不红蓝不蓝灰不兮兮的黄土地色彩，散发着恢弘的气势真挚的热情。一个“烂泥沟”，在他的笔下，火红如燃；一个“北山”，在他的笔下黑得沉沉的，让人透不过气来，在读者心上压了无法移开的沉重；一个“山”，在他的笔下动荡起来，势如火焰，肆意扭动，四处延伸；一个“北山欲雨”，山雨欲来，万象灰暗，黑云压城城欲摧；一个“南山迟暮”，满目寒彻，一山凄凉；一幅写意的“人物”，在他笔下不辨其形，却见其神，大块用色，大胆用色，繁而不乱，繁中是简；一个“花瓶”，土土地，拙拙的，却透着浓浓的高贵和清新，色彩精彩之极。

杜元的画面要么上部分空空的，要么整个画面满满的。一些画的颜色非常浓，一些画的颜色非常淡。颜色淡的画面并不轻浮，画面充盈着清亮，颜色浓的并不艳丽，画面散发着十足的透彻。

那大片的上部空白，是给下部泥土和情绪生长留下的空间，有些画面能感受到下部如火山爆发般的疯长，而且源源不断和无休无止一，裹挟着，翻滚着，挤压着，向前推进，向上生长，并且，有条不紊，层次分明，能发现远方，透明而深邃。一些灰度较大、色彩较淡的作品，色彩和力量是渗出来的，如大海里的水，漫漫地悄无声息地往外溢。一些含有较多线条的作品，那些线条流动着或潜入或突显，像水中的鱼一样，或自由自在往来奔窜，或奋力而行作挣扎状。

也许是因为自己对书法的热爱，我自己特别喜欢杜元黑白纯色的作品，在我看来更加深邃和神秘，更加震撼人的心灵。一些浓墨作品，黒得深、厚、沉，但绝不死板，照样通透，深深地嵌入纸中，十二分地倔强，十二分地坚定。一些灰头土脸的鱼，是那样地孤单和无助，面对那些鱼，真想哭，我仿佛看到了自然界在人为毁坏下的残状，仿佛看到了人类自己的无奈和无助，孤单的不是鱼，而是我自己，而是我们人类。一些淡墨作品，似乎可以一层一层地剥离，那样地层次可见，照样地单纯而丰富，古人云墨分五彩，在杜元的画里何止五彩！虚得真实，虚得深厚，虚得坚实，虚虚的土地上没有生发出茂密的绿草，却生发出厚重而蓬勃的气势。歪歪的一棵或几棵枯树，有的桀骜，有的宁静，有的苦寒，有的舒展，没长出绿荫一片，却长出了生命的旺盛力度和气概，比那戈壁的胡杨更加无畏和坚韧，是否是作者对生命对命运的深刻参悟和赞叹？

在杜元的画中，我不仅仅看到了画家笔墨的高超和才华，更多的是画家丰富的情感和人文关怀，从他的画中可以看出，杜元的内心是充满激情、充满思索，更充满忧虑的。从画中我看到了自然的丰富和博大，看到了生命的顽强和坚韧，更看到了生命的孤单和脆弱，杜元的画画面丰富是一个表面现象，画面下的精神丰富才是真实的意图，杜元的画是让人思考的，而不是愉悦的，触动心灵才是画家的出发点和终极关怀。他在《2009》的诗中写到：“没有了任何选择的欲望，破灭是迟早的事。”“不过，发呆之余，我也有战斗的地方，这战场是65厘米×65厘米的宣纸。”“偶尔离开城市，大自然真是荒芜，从远处来回望去，包括我们沸腾的城市，寸草不见，多少人世的沧桑啊。”

对泥土的亲近和执着的眷恋，形成杜元的绘画语言风格，铸造杜元的绘画艺术境界。

三、勤奋的状态和充实的精神

杜元专心艺术，画国画，画油画，画素描，捏雕塑，做纸制品，写书法，写诗歌，搞装置，而且，做每一件作品都很投入，用心用情很专。杜元勤于阅读，阅读范围很广，历史、地理、哲学、美学、宗教、书法、文学名著、文艺理论、思想著作、杂文散文等等，在他家里到处是书，保证随手就可拿到书籍，不像大多数读书人把书籍放到书架上摆得整整齐齐。他读书多，却没陷入书呆子气息，平时看起来不善言谈，那是假像，只不过他不愿随便和随意发表自己的想法，也不愿在陌生的地方和人物面前表达自己看法。如果你能够与杜元交心而成为朋友，你才可能了解杜元的读书状态、艺术状态和所思所想。说杜元画画是多面手，不如说杜元精通画理，理通了，想怎么画都行，都能画出好画来，做什么都行，都能做出好作品来。

艺术圈中专心一门而爱好广泛的人大有人在，不是什么新鲜事，艺术圈中读书广博的人也不是少数，但真正淡薄名利而专注于艺术和读书的人恐怕不是太多。杜元画画，几乎不主动参加任何展览，不是任何协会的会员，没有什么作品集问世，也没有举办过什么个人艺术展览，就那么默默地做他想做的事。他画画是兴趣所致，他读书是兴趣所致。我无法证明他画画站的高度有多高，也无法证明他的理论有多高，但我能够真正感受到他的画格调不俗，他的画有自己的艺术语言和强烈个性，他的艺术认识和人生体味有深度，他的画以及他的其他艺术品不肤浅，他的人不肤浅。

我猜想，杜元的读书与他的艺术应该是相辅相成的，不然，他也不会进行那么广泛的艺术创作和实验，不然，他也不会有那么多的想法不断赋予和提炼他的画作的精神内涵，不断使他的艺术作品向深度和高度延伸。杜元的画没有停留在肤浅的对作品风格的形成上，他除了精神的企求，其他都在不断变化和不断提炼，不断加大实验的力度，不断积累个人的创作技法和语言的倾向性偏好，不断修正，不断放弃，不断塑造。他不断放弃华丽的表面和形象的容易辨识，向简单的形式和高级的技法深入下去，孤单地深入，简单地偏激，把技法慢慢隐到作品下面，然后又从比较简单的形式中慢慢溢出。

书画家非常容易在不知不觉中沉迷于传统的精彩和丰富中而不能自拔，传统积淀的丰厚和形式的精彩，很容易使后学者迷失方向，轻易地就可以将后学者的激情和创作欲望吞噬掉，克服这种可怕后果的唯一办法是增进艺术深度的认识，锻练作者的鉴别能力，所以，艺术家的学识和鉴别力不是可有可无的，决定一个人在艺术的道路上能走多远和多高。杜元没有迷恋于传统，也没有迷恋于自己的过去，根据自己的认识和创作方法，做着细腻而循序渐进的工作——提炼、升华。杜元的画是通过作品本身表达作品的意境和个人理想的，他一直在做着艺术本体的语言探索，我认为这才是艺术真正的创新途径，艺术的语言都是苍白的，还能指望艺术表达什么和述说什么。杜元的画与众多追逐空洞形式的画相比，与众多靠绘画以外的语言来解说的画相比，才是真正有资格进入当代艺术的作品，我坚信这一点，杜元也应该坚信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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