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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海民那么重的的乡土情结,也没有海民的秦腔剧团背景,所以当他屡屡跟我激动万分地提起老腔以及老腔在戏剧《白鹿原》中的份量时,我的反应是一贯的平静。
但这种平静在8月18日下午被粉身碎骨。
这一天我只是焦导的同行者和司机,陪他去华阴补拍老腔导演党安华先生的采访。到华阴已是中午,与党导和文化局唐副局长饭毕就直接到了他们的排练现场华阴影剧院舞台,见到了参加过戏剧《白鹿原》演出的华山老腔剧团原班全副人马,包括艺名“白毛”的王振中老先生、眼下挑梁的张喜民先生,等等。
鼓乐一响就感受到了气氛的不一般。所有的演员手中都有乐器,有的还不止一件,站着的、坐凳的、坐地的、坐砖的,蹲在地上的,圪蹴在长条板凳上的,形状不一而足,一如乡人在田间村头的行为。所有的人都在发声,吹拉弹敲唱,相互之间手足、肢体、眉目传情,还有人绕场追打,正如我小时候印象中村人在晚间麦场的热闹自在、无忧无虑。这哪里是舞台,分明就是我的村头啊。至“拉坡”调起,天崩地裂,云破月惊,激情自射,血气万丈!抱着照相机的我也禁不住爬高上低、手舞足蹈,在应和着嚎叫声中频频摁动快门。
在陕北见识过我的歌厅“风采”的小燕在一旁招手,附耳说:“跟你的风格太像了!”我说我怎么跟它一拍即合?她说那你还赶快去让人家教你?我说不用了,这是我与生俱来的东西。兴奋之中,跟身旁的唐副局长说:“我也想来唱老腔咧!”
最兴奋的还是看到那个提着破条凳跳到前台、仄起来用木“挺子”狠砸的瘦小汉子了,哈哈,酣畅淋漓!还有那个吹长杆唢呐的宽阔汉子了,他让人不由得有一种信赖和亲切。
巍哉华山,巍哉老腔。
带着兴奋的余绪,傍晚又访问了研究老腔日深的杨甫勋老先生。他堪称华阴老腔艺人的精神领袖,如同“董二伯”是“关中刀客”们的领袖一样。
回到西安的昨天、今天,先后看了党安华先生送的两套内部光碟。
一部是《老腔、秦腔〈白鹿原〉原生态音乐会》。白毛老先生的一曲“人面桃花相映红”让我泪流满面。从来也没有想到,这首耳熟能详的、少小时就会背诵的、中唐诗人崔护惟一传世的诗作《题都城南庄》,以往一直有些不屑的简单四句——“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在今天听来,却多了那么多的痛断肝肠!那是一种超越情爱的追悔莫及,一种深情至爱被剥夺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一种繁华落尽、独立尘寰的萧瑟、苍凉。
“落花人独立,无语燕双飞。”
另一部,戏剧《白鹿原》。在京首演,无缘识荆;在陕献演,一票难求。第一次看,惭愧竟是在自家客厅。
看了,笑了,哭了,惊了。
笑的地方多与“性”有关;哭的地方尚明确记得的只有两处:一处是朱先生在兆海葬仪上的话,另一处是白嘉轩梦中白鹿回头、白灵的一声“大——”。
而惊的就是全剧了。多年来关注影视的多,关注舞台的少。没想到一部话剧会让我如此痴醉。首先是浓缩,50万字的长篇被集翠于140分钟的舞台总长。主场景只有一个——白鹿原的地貌一角,堪称“独幕剧”。但这一场景被“随类赋彩”,变幻为N个原野、人家、村头、祠堂乃至城里的公馆,却丝毫不觉唐突。用灯光调度表演区已经不觉稀奇了,但人物的上下场如此交溶就不那么容易了。时空的转换在人物回身间完成,则更显举重若轻、信手捻来。舞台设计的简朴而不见浓妆重彩,时空转换的随意、粗糙和自然娴熟,却彰显出整剧的雄浑激昂、大气磅礴、慷慨悲凉,也映射出导演的自信和自如——向林兆华导演致敬。而游离于剧情之外的老腔、秦腔表演,或雀占舞台的主表演区,或在背景策应,或在幕后“声援”,其作用盖不出渲染、抒情、表意之用,抽之无伤剧情,却有损气场。难能可贵之处,是大多数老腔、秦腔的演员,在他们自己的戏曲表演之外,也被似不经心地安插进去,成了群众演员,与那些个吃草的羊、拉车的牛一样,和谐地成为全剧的元素之一部。
壮哉斯剧,壮哉斯人。壮哉林导,壮哉老腔。
(感于斯事,首次专为博客写下斯文。愧哉愧哉,谅也谅也。兴之所至,却遇新浪博客内检,暂停服务,只好留待次日上传了。可惜所拍照片不在手边,有兴者请参焦海民先生博文:http://blog.daqi.com/article/35852.html)
又记:传了此文的当晚,酒酣之际,蓦然发声,吼了“去年今日此门中”的四句,抬眼时,见座中的画家陈斌兄泪光闪动,始信老腔的动人不只对我,也可知我自诩的与她血脉勾连并非妄言矣。
(感于斯事,首次专为博客写下斯文。愧哉愧哉,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