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字安石(320-385),又称太傅,谢太傅,谢相,仆射,谢公,文靖。
晋陈郡阳夏(今河南太康)人。谢裒第三子。沉静俊秀,风流潇洒,识见深远,极有胆略。少负重名,为桓彝、王蒙赏识。初无仕宦意,与王羲之、支遁等游山泛海,赋诗论文,尝携妓从游。朝廷屡召不就,年逾四十始为征西大将军桓温司马。历官吴兴太守,侍中,吏部尚书,中护军。孝武帝即位,谢安以尚书仆射领吏部,兼领中书监,总揽朝政,外御强敌,内修德政,善选文武大臣。
谢安善清谈,精行书,好音乐,喜宴游,有雅量。时人把他比作王导,而又比王导博学潇洒。有“风流宰相,唯谢安而”之说。苻坚南侵,谢安为征讨大都督,派谢玄等破敌于淝水,遂都督扬、江等十五州军事,行北伐。不久因会稽王司马道子专权,谢安出镇广陵以避之,不久病逝。追赠太傅,谥文靖。
德行第一
三十三 老翁可念
谢奕作剡令,有一老翁犯法,谢以醇酒罚之,乃至过醉而尤未已。太傅时年七八岁,著青布绔,在兄膝边坐,谏曰:“阿兄,老翁可念,何可作此!”奕于是改容曰:“ 阿奴欲放去邪?” 遂遣之。
译:谢奕任剡县令时,有一个老头犯了法,谢奕就让他喝烈酒来惩罚他,老头都已经喝得大醉了,还不让停。太傅谢安当时七八岁,穿着青布裤,在哥哥谢奕的身边坐着,劝道:“哥哥,老头很可怜,你怎么能这样做!” 谢奕神色平和下来,说道:“ 你是想放了他吗?”于是就把老头放了。
三十四 备四时之气
谢太傅绝重褚公,常称“褚季野虽不言,而四时之气亦备”。
译:谢太傅(谢安)十分看重褚季野,常常称道褚季野虽然不说话,可春夏秋冬的冷暖炎凉都装在胸中。
三十六 言传身教
谢公夫人教儿,问太傅:“那得初不见君教儿?” 答曰:“ 我常自教儿。”
译:谢公(谢安)夫人教育孩子,一次她问太傅:“ 怎么从来没见到你教育孩子?” 谢公回答道:“ 我总是用我自身来教育孩子。”
文学第四
二十四 索解人不可得
谢安年少时,请阮光禄道白马论,为论以示谢。于时谢不即解阮语,重相咨尽。阮乃叹曰:“ 非但能言人不可得,正索解人亦不可得!”
译:谢安年少的时候,向阮光禄(裕)请教《白马论》,阮裕将自己写的文章给他看。当时谢安不能一下子理解阮的话,就一再追问。阮裕于是感叹道:“不仅能谈《白马论》的人难得,就是要求了解《白马论》的人也难得。”
三十九 恨不使朝士见
林道人诣谢公,东阳时始总角,新病起,体未堪劳。与林公讲论,遂至相苦。母王夫人在壁后听之,再遣信令还,而太傅留之。王夫人因自出,云:“ 新妇少遭家难,一生所寄,唯在此儿。” 因流涕抱儿以归。谢公语同坐曰:“家嫂辞情慷慨,致可传述,恨不使朝士见!”
译:僧人支道林去见谢公(谢安),东阳(谢朗)那时还是小孩,病刚好,身体不堪劳顿。他和林公清谈,说的很累。东阳的母亲王夫人在隔壁听他们辩论,两次让人叫东阳回去,都被谢太傅留住。于是王夫人亲自出来,说道:“ 我早年守寡,一生的寄托,都在这个孩子身上。”随即哭着把儿子抱回去了。谢公对同座的人说:“ 家嫂言辞感人,实在值得称颂,遗憾不能让朝中官员一见。”
四十八 万形入眼不
殷、谢诸人共集。谢因问殷:“眼往属万形,万形来入眼不?”
译:殷浩、谢安等人聚会。谢安便问殷浩:“ 眼睛可看到各种形象,那么这些形象是否进入了人的眼睛呢?”
五十二 雅人深致
谢公因子弟集聚,问:“ 《毛诗》何句最佳?” 遏称曰:“‘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公曰:“‘訏谟定命,远猷辰告。', 谓此句偏有雅人深致。”
译:谢公(谢安)趁子侄们聚会的时候问:“《毛诗》里哪句最好?” 侄子谢遏(谢玄)说:“‘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谢公说:“‘訏谟定命,远猷辰告。' 我觉得这一句很有雅人的深远志趣。”
五十五 一往奔诣
支道林、许、谢盛德共集王家,谢顾诸人曰:“今日可谓彦会,时既不可留,此集固亦难常,当共言咏,以写其怀。” 许便问主人:“有《庄子》不?” 正得《鱼父》一篇,谢看题,便各使四坐通。支道林先通,作七百许语,叙致精丽,才藻奇拔,众咸称善。于是四坐各言怀毕,谢问曰:“卿等尽不?” 皆曰:“ 今日之言,少不自竭。” 谢后粗难,因自叙其意,作万余语,才峰秀逸,既自难干,加意气拟托,萧然自得,四坐莫不厌心。支谓谢曰:“ 君一往奔诣,故复自佳耳。”
译:支道林、许询、谢安等贤达在王蒙家聚会,谢安环顾各位说:“今天可说是名士聚会,光阴不可挽留,这样的聚会也难常有,我们大家应一起畅所欲言,抒发各自的情怀。” 许询便问主人:“有《庄子》吗?”找到《渔父》一篇,谢安定好题目,就让大家各自阐发,支道林先讲,说了七百多句,叙述的精致优美,才思文辞非凡出众,大家都纷纷赞扬。在座的人把自己的意思都表达完毕,谢安问道:“诸位觉得言尽了没有?” 大家都说:“ 今日清谈,无不罄尽胸怀。”谢安于是简单地设难,然后自己陈述见解,作了万余言的宣讲,才智超凡,俊雅飘逸,达到他人难以企及的境界,再加上他寓意深远,怡然自得,众人无不心满意足。支道林对谢公说:“ 您一语中的,直奔佳境,实在是太妙了。”
七十九 屋下架屋
庾仲初作《扬都赋》成,以呈庾亮。亮以亲族之怀,大为其名价云:“ 可三《二京》、四《三都》。” 于此人人竞写,都下纸为之贵。谢太傅云:“ 不得尔,此是屋下架屋耳,事事拟学,而不免俭狭。”
译: 庾仲初(阐)作好《扬都赋》后,拿给庾亮看。庾亮因为同族的关系,极力加以赞扬:“ 此赋可以和《二京赋》并列为三,可以和《三都赋》并列为四。” 于是人人竟相抄写,京城的纸张因此涨价。谢太傅(谢安)说:“ 不应这样,这不过是屋下架屋而已,事事都模仿,也未免贫乏狭隘了。”
八十二 只作母诔
谢太傅问主簿陆退:“ 张凭何以作母诔,而不作父诔?” 退答曰:“故当是丈夫之德,表于事行;妇人之美,非诔不显。”
译:谢太傅(谢安)问主薄陆退:“ 张凭为什么只给母亲作诔文,却不给父亲作呢?”陆退回答:“这自然是因为男人的德行,体现在行事上面;而妇人的美德,不经诔文就不能被人了解。”
八十七 安石碎金
桓公见谢安石作简文谥议,看竟,掷与坐上诸客曰:“ 此是安石碎金。”
译:桓公(温)看到谢安石(谢安)写的简文帝谥号的奏议,看罢就把它扔到座位上,对客人说:“ 这是安石的小杰作。”
九十四 特作狡狯耳
袁彦伯作《名士传》成,见谢公,公笑曰:“ 我尝与诸人道江北事,特作狡狯耳,彦伯遂以著书。”
译:袁彦伯写好《名士传》,去见谢公(谢安),谢安说:“ 我曾和大家谈论中原的事情,只是随便说着玩而已,彦伯就把这些写成了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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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量第六
二十七 郗生可谓入幕宾也
桓宣武与郗超议芟夷朝臣,条牒既定,其夜同宿。明晨起,呼谢安、王坦之入,掷疏示之。郗犹在帐内。谢都无言,王直掷还,云:“多!”宣武取笔欲除,郗不觉窃从帐中与宣武言。谢含笑曰: “郗生可谓入幕宾也。”
译:桓宣武(桓温)和郗超商议剪除朝中的大臣,方案都定好了,当晚二人住在一起。第二天早晨起来,就招呼谢安、王坦之进来,把给皇帝的上疏扔给他们看,郗超这时还在帐里。谢安一言不发,王坦之把上疏又扔了过来,说:“太多了。” 桓温拿起笔来准备要删,郗超偷偷地在帐中和桓温说话,于是谢安笑着说道:“郗超真可称得上入幕之宾了。”
二十八 谢太傅盘桓东山
谢太傅盘桓东山时,与孙兴公诸人泛海戏。风起浪涌,孙、王诸人色并遽,便唱使还。太傅神情方旺,吟啸不言。舟人以公貌闲意说,犹去不止。既风转急,浪猛,诸人皆喧动不坐。公徐云:“如此,将无归。” 众人即承响而回。于是审其量,足以镇安朝野。
译:谢太傅(谢安)隐居东山时,和孙兴公(孙绰)等人乘船出海游玩。突然风起浪涌,孙绰、王羲之等人神色惊慌,提议叫回去。太傅这时兴致正旺,吟啸不语。船夫觉得太傅散淡高兴,就继续向前划去。不久,风越发大了,浪也猛起来,众人都大声叫嚷,坐立不安。太傅徐徐说道:“如果这样惊慌,那就回不去了。” 大家立即响应,掉头返回。于此可以知道谢安的器量,足以镇服朝廷内外。
二十九 惮其旷远
桓公伏甲设馔,广延朝士,因此欲诛谢安、王坦之。王甚遽,问谢曰:“当作何计?” 谢神意不变,谓文度曰:“ 晋祚存亡,在此一行。”相与俱前。王之恐状,转见于色。谢之宽容,愈表于貌。望阶趋席,方作洛生咏,讽“浩浩洪流”。桓惮其旷远,乃趣解兵。王、谢旧齐名,于此始判优劣。
译:桓公(桓温)埋伏好甲兵,摆下宴席,请朝中的大臣都来赴宴,准备趁此杀掉谢安、王坦之。王很害怕,问谢安:“ 有什么办法吗?” 谢安神色不变,对王坦之说:“晋室的存亡,在此一行。” 于是和他一起赴宴。王坦之内心的恐惧,越发在脸上显现出来。谢安的沉着从容,也更是表露在外表。他望着台阶,走到座位上,还像洛阳书生那样,吟诵嵇康的“浩浩洪流” 诗句。桓温被谢安的旷达高远的气度所慑服,就急忙撤掉了伏兵。王坦之、谢安以前齐名,自此以后,二人的优劣就分辨出来了。
三十 不能为性命忍俄顷
谢太傅与王文度共诣郗超,日旰未得前,王便欲去,谢曰:“ 不能为性命忍俄顷?”
译:谢太傅(谢安)和王文度(王坦之)一起去见郗超,天色很晚了,还没有见到,王坦之就要走,谢安说:“就不能为了性命再忍耐一会儿?”
三十三 谢奉故是奇士
谢安南免吏部尚书,还东。谢太傅赴桓公司马,出西,相遇破冈。既当远别,遂停三日共语。太傅欲慰其失官,安南辄引以它端。遂信宿中涂,竟不言及此事。太傅深恨在心未尽,谓同舟曰:“谢奉故是奇士。”
谢安南(谢奉)被免去吏部尚书一职,要回会嵇。谢太傅(谢安)出任桓公(桓温)的司马,要到建康来,两人在破冈渎相遇。因为要远别,两人就在此逗留了三天,一起畅谈。太傅想为丢官的事安慰谢安南,可安南总把话题引到别的事上。虽然途中住了两宿,却一直没有谈这件事情。事后太傅心里非常愧疚,一直不能释怀,他对同船的人说:“谢奉确是奇人!”
注:谢奉不属陈郡谢氏,故非谢安一族。
三十四 悠然知其量
戴公从东出,谢太傅往看之。谢本轻戴,见,但与论琴书,戴既无吝色,而谈琴书愈妙。谢悠然知其量。
译:戴公(戴逵,字安道)从会嵇来,谢太傅去看望他。谢安原本瞧不起戴逵,所以见面后,只和他谈论弹琴书法,戴逵丝毫没有不快的意思,并且谈得越来越精妙,谢安也就于恬淡中了解了他的器量。
注:《世说新语》此则或有误。谢安此时身为宰辅,听说戴安道来到建康,立即不顾身份前往,并无轻戴之意。另外,晋有宰相会见宾官,当先谈政事的规礼,只有会见伶人、乐工等,才可不谈政事。谢安与戴相见,未谈政事,因早知戴非世中人也。“轻戴”之说当为世俗妄断。而戴向来以不事权贵闻名,曾摔琴以示己志,但独重谢安才品。两人相会,当为仕人间的相互钦赏,不该以世情礼仪推断。所以,“谢本轻戴”语,实有不妥。倒可看出谢安不以礼仪为念的任达本性。
三十五 小儿辈大破贼
谢公与人围棋,俄而谢玄淮上信至,看书竟,默然无言,徐向局。客问淮上利害,答曰:“ 小儿辈大破贼。” 意色举止,不异于常。
译:谢公(谢安)和人下棋,一会儿,谢玄从淮水派来的信使到了,谢公看完信,默默无言,缓慢地转向棋局。客人问淮水战斗的胜负情况,谢公答道:“ 孩子们大破贼寇。” 神色举止,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三十七 游魂近境
苻坚游魂近境,谢太傅谓子敬曰:“ 可将当轴,了其此处。”
苻坚的军队已经靠近东晋的边境,谢太傅(谢安)对子敬(王献之)说:“ 我要率领国家的栋梁,在这里了断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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