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捎来了一袋香艾,艾叶精心地团成了窝头的模样,一个个小小的塔状物,小心的码在袋子里。顺便捎来的还有一块干豆腐,一块陶盆碎片。
“这艾叶是咱娘端午节前就多次去野外找,终于发现的一小片,怕被人抢先割了去,端午那天,咱娘一夜没睡,数着钟声,凌晨1点就赶到地里割来了。”弟弟话还没说完,我的心里已经大雨倾盆。想起已经65岁的母亲,为了我到处寻找,发现野艾的高兴,深夜等待的焦急,在漆黑的乡间小道上,一个人蹒跚的背着篮子,急匆匆地去为女儿割那治病的良药,心就疼了起来。
多年了,我一直有头疼的毛病,疼起来犹如孙悟空被念了紧箍咒,几乎每发作一次都要把胃里的东西吐干净,严重的时候手脚痉挛,非常痛苦。并且近几年呈现出发作频率越来越高、症状越来越严重之势。最厉害的一次竟然很不要面的在母亲面前晕了过去,被120送到了医院。在头疼发作的时候,当地的大小医院我全去看过,医生几乎众口一词:这是神经性头疼,没有好法子治。我自己倒没有很在意,反正每次也就痛个一两天,疼过了、吐完了、发作过去后又跟好人差不多。但母亲却饱受惊吓,整日为我这毛病牵肠挂肚,唯恐我有个什么不好。
今年春节后我回家,母亲非常高兴的对我说:“我找到一个偏方,用端午那天割的野艾,腊月二十三做的豆腐,晒干,再找一片送老时(我们老家的风俗,亲人去世时,在送殡前要由儿子摔一个陶盆,叫摔老盆,不知有什么说法)摔碎的陶盆碎片,把野艾团好,垫在陶盆片和豆腐干上,每年正月初六、十六、二十六熏头,连熏三年就能治好。”看我不置可否,母亲又着急地说,“前街你二婶也有头疼病,就用这个法子,已经治好了。初六和十六已经过去了,还有个二十六,我已经跟你二婶说好了,她用剩下的给我,过两天给你捎去,你可得当回事,好好治啊。”我当时心里直嘀咕:大医院都治不了的病,这不知从何而来的偏方难道能治好?但是母亲的一片爱女之心让我非常认真的点头承诺:一定按母亲说的去做。
正月二十六,弟妹老早就给我打电话,说母亲让她把东西给我捎来了,让我晚上不要安排别的应酬,老老实实呆在家里等她来给我熏头。晚上,弟妹饭都没吃就拎着一应器物赶到我家,想到母亲巴巴地跟在街坊后面好不容易讨来的方子和药草,我认认真真地配合弟妹,用那散发着母爱清香的野艾,整整熏了两个多小时。期间因为得躺着才能实施熏疗,老保持一个姿势有点累,一不小心把燃着的野艾掉到沙发上,虽然我和弟妹手忙脚乱的扑打,还是把沙发烧出了好几个洞。
此后每次回家,母亲必问我头还疼不。说也奇怪,就熏了那一次,我的头疼发作次数还真少了,原来每月都要疼上一两次,可熏过以后,好像半年了也就疼了一两回。这个消息把母亲高兴坏了,连说看来这法子管用,还得继续治啊。我也没往深了想。
没想到母亲一直把这件事挂在心上。费了很大劲,找好了去年腊月二十三做的豆腐,搜集来了陶盆碎片。因为端午这天,几乎家家户户都要到野外寻野艾,割了做香囊还有药用,加上土地开发利用越来越到位,现在野艾越来越难找了,端午节的野艾更是一棵难寻。母亲为了我,端午节前就每天去地里寻找,终于在离家很远的田地里,发现了一小片野艾。那几天,母亲几乎每天都要满怀喜悦地去那地方看一看。端午节终于到了,邻居们都在筹划着去割艾,母亲的心提了起来,唯恐那片艾被人早起割了去。于是一夜未眠,凌晨1点,母亲成了全村端午那天起的最早的人。
因为担心明年正月还远,而我的头这期间也许还要疼,母亲专门弄了一部分野艾,精心制作,让弟弟捎来,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在头疼的时候就熏一熏。
母亲在黑漆漆的夜里,踏着满地露水,背着饱含母爱的野艾开心的走在回家的田间小路上。这情景每想起一次,我的眼睛都要忍不住潮湿起来。把装满野艾的小袋子小心地在橱里放好,每打开橱门,野艾那质朴的清香,就犹如母亲无声的爱,轻轻袭来。
这份饱含了母爱的清香,将永生缭绕在我的身边,永远,不会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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