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雷雨》的序幕和尾声
曹禺
《雷雨》是现代文学中版本差异非常突出的一部作品。1934年发表于《文学季刊》的是最初的版本,1936年,由文化生活出版社出版单行本时,“这个本头已和原来的不同,许多小地方都有些修改”。1951年开明书店出版《曹禺选集》,曹禺又“借机会在剧本上作了一些更动”,这一次的改动可谓面目全非,序幕和尾声全删掉了,周朴园性格也发生了迥然的变化。在1959年由中国戏剧出版社再版《雷雨》再次作了较大修改。1984年之后《雷雨》的印行,又采用了1936年的初版本。
序幕
景--一见宽大的客厅。冬天,下午三点钟,在某教堂附设医院内。
屋中是两扇棕色的门,通外面;门身很笨重,上面雕着半西洋化的旧花纹,门前垂着满是斑点、褪色的厚帷幔,深紫色的;织成的图案已经脱了线,中间有一块已经破了一个洞。右边--左右以台上演员为准--有一扇门,通着现在的病房。门面的漆已经蚀了去,金黄的铜门钮放着暗涩的光,配起那高而宽没有黄花纹的灰门框,和门上凹凸不平,古式的西洋木饰,令人猜想这屋子的前主任多半是中国的老留学生,回国后右富贵过一时的。这门前也挂着一条半旧,深紫的绒幔,半拉开,破或碎条的幔角拖在地上。左边也开一道门,两扇的,通
着外间饭厅,由那里可以直通楼上,或者从饭厅走出外面,这两扇门较中间的还华丽,颜色更深老;偶尔有人穿过,它好沉重地在门轨上转动,会发着一种久摩擦的滑声,像一个经过多少事故,很沉默,很温和的老人。这前面,没有帏幔,门上脱落,残蚀的轮廓同漆饰都很明显。靠中间门的右面,墙凹进去如一个像的壁龛,凹进去的空隙是棱角形的,划着半图。
壁龛的上大半满嵌着细狭而高长的法国窗户,每棱角一扇长窗,很玲珑的;下面只是一块较地板略起的半圆平面,可以放着东西来;可以坐;这前面整个地遮上一面的摺纹的厚绒垂幔,拉拢了,壁龛可以完全遮盖上,看不见窗户同阳光,屋子里阴沉沉,有些气闷。开幕时,这帏幕是关上的。
墙的颜色是深褐,年久失修,暗得褪了色。屋内所有的陈设都很富丽,但现在都呈现着衰败的景象。陈设,空空地,只悬着一个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现在壁炉里燃着煤火,火焰熊熊地,照着炉前的一长旧圆椅,映出一片红光,这样,一丝丝的温暖,使这古老的房屋里还有一些生气。壁炉旁边搁放一个粗制的煤斗同木柴。右边门左侧,挂一张画轴;再左,近后方,墙角抹成三四尺的平面,它的那里,斜放着一个半人高的旧式紫檀小衣柜,柜门的角上都包着铜片。柜上放着一个暖水壶,两只白饭碗,都搁在旧黄铜盘上。柜前铺一张长方的小地毯;在上面,和柜平行的,放一条很矮的紫柜长几,以前大概是用来摆设瓷器、古董一类的精巧的小东西,现在堆着一叠叠的白桌布、白床单等物,刚洗好,还没有放进衣柜去。在下面,柜与壁龛中间立一只圆凳。壁龛之左,(中门的右面),是一只长方的红木漆桌。上面放着两个旧烛台,墙上是张大而旧的古油画,中间左面立一只有玻璃的精巧的紫柜台。里面
原为放古董,但现在正是空空的,这柜前有一条狭长的矮桌。离左墙角不远,与角成九十度,斜放着一个宽大深色的沙发,沙发后是只长桌,前面是一条短几,都没有放着东西。沙发
左面立一个黄色的站灯,左墙靠前略凹进,与左后墙成一直角,凹进处有一只茶几,墙上低悬一张小油画,茶几旁,在略向前才是左边通饭厅的门。屋子中间有一张地毯。上面斜放着,但是略斜地,两张大沙发;中间是个圆桌,铺着白桌布。
开幕时,外面远处有钟声。教堂内合唱颂主歌同大风琴声,最好是 Bach:
High Mass in
BMinor Benedictus
qui venait
Domino Nomini
--屋内静寂无人。
移时,中间门沉重的缓缓推开,姑奶奶甲(教堂尼姑)进来,她的服饰如在天主教里常见的尼姑一样,头束雪白的布巾,蓬起来像荷兰乡姑,穿一套深蓝的粗布制袍,衣裙几乎拖在地
面。她胸前悬着一个十字架,腰间一串钥匙,走起来铿铿地响着。她安静地走进来,脸上很平和的。她转过身子向着门外。
姑甲
(和蔼地)请进来吧。
〔一位苍白的老年人走进来,穿着很考究的旧皮大衣,进门脱下帽子,头发斑白,眼睛平静而忧郁,他的下颏有苍白的短须,脸上满是皱纹。他戴着一副金边眼镜,进门后他取下来,放在眼镜盒内,手有些颤。他搓弄一下子,衰弱地咳嗽
两声。外面乐声止。
姑甲
(微笑)外面冷得很!
老人
(点头)嗯--(关心地)她现在还好么?
姑甲
(同情地)好。
老人
(沉默一时,指着头。)她这儿呢?
姑甲
(怜悯地)那--还是那样。(低低地叹一口气。)
老人
(沉静地)我想也是不容易治的。
姑甲
(矜怜地)你先坐一坐,暖和一下,再看她吧。
老人
(摇头)不,(走向右边病房)
姑甲
(走向前)你走错了,这屋子是鲁奶奶的病房。你的太太在楼上呢。
老人
(停住,失神地)我--我知道,(指着右边病房)我现在可以看看她么?
姑甲
(和气地)我不知道。鲁奶奶的病房是另一位姑奶奶管,我看你先到楼上看看,回头再来看这位老太太好不好?
老人
(迷惘地)嗯,也好。
姑甲
你跟我上楼吧。
〔姑甲领着老人进左面的饭厅下。
〔屋内静一时。外面有脚步声。姑乙领两个小孩进。姑乙除了年青些,比较活泼些,一切都与姑甲同。进来的小孩是姊弟,都穿着冬天的新衣服,脸色都红得像苹果,整个是胖圆圆的。姐姐有十五岁,梳两个小辫,在背后摆着;弟弟戴上一顶红绒帽。两个都高兴地走进来,二人在一起,姐姐是较沉着些。走进来的时节姐姐在前面。
姑乙
(和悦地)进来,弟弟。(弟弟进来望着姊姊,两个人只呵手)外头冷,是吧。姊姊,你跟弟弟在这儿坐一坐好不好。
姊
(微笑)嗯。
弟
(拉着姊姊的手,窃语)姊姊,妈呢?
姑乙
你妈看完病就来,弟弟坐在这儿暖和一下,好吧?
〔弟弟的眼望姊姊。
姊
(很懂事地)弟弟,这儿我来过,就坐这儿吧,我跟你讲笑话。(弟弟好奇地四面看。)
姑乙
(有兴趣地望着他们)对了,叫姊姊跟你讲笑话,(指着火)坐在火旁边讲,两个人一块儿。
弟
不,我要坐这个小凳子!(指中门左柜前的小矮凳。)
姑乙
(和蔼地)也好,你们就在这儿。可是(小声地)弟弟,你得乖乖地坐着,不要闹!楼上有病人--(指右边病房)这旁边也有病人。
姊弟
(很乖地点头)嗯。
弟
(忽然,向姑乙)我妈就回来吧?
姑乙
对了,就来。你们坐下,(姊弟二人共坐矮凳上,望着姑乙)不要动!(望着他们)我先进去,就来。
〔姊弟点头,姑乙进右边病房,下。
〔弟弟忽然站起来。
弟
(向姊)她是谁?为什么穿这样衣服?
姊
(很世故地)尼姑,在医院看护病人的。弟弟,你坐下。
弟
(不理她)姐姐,你看!(自傲地)你看妈给我买的新手套。
姊
(瞧不起他)看见了,你坐坐吧。(拉弟弟坐下,二人又很规矩地坐着)。
〔姑甲由左边饭厅进。直向右角衣柜走去,没看见屋内的人。
弟
(又站起,低声,向姊)又一个,姐姐!
姊
(低声)嘘!别说话,(又拉弟弟坐下)。
〔姑甲打开右面的衣柜,将长几上的白床单、白桌布等物一叠放在衣柜里。
〔姑乙由右边病房进。见姑甲,二人沉静地点一点头,姑乙助姑甲放置洗物。
姑乙
(向姑甲,简截地)完了?
姑甲
(不明白)谁?
姑乙
(明快地,指楼上)楼上的。
姑甲
(怜悯地)完了,她现在又睡着了。
姑乙
(好奇地问)没有打人么?
姑甲
没有,就是大笑了一场,把玻璃又打破了。
姑乙
(呼出一口气)那还好。
姑甲
(向姑乙)她呢?
姑乙
你说楼下的?(指右面病房)她总是这样,哭的时候多,不说话,我来了一年,没听见过她说一句话。
弟
(低声,急促地)姐姐,你跟我讲笑话。
姊
(低声)不,弟弟,听她们的说话。
姑甲
(怜悯地)可怜,她在这儿九年了,比楼上的只晚了一年,可是两个人都没有好。--(欣喜地)对了,刚才楼上的周先生来了。
姑乙
(奇怪地)怎么?
姑甲
今天是旧历年腊月三十。
姑乙
(惊讶地)哦,今天三十?--那么楼下的也会出来,到着房子里来。
姑甲
怎么,她也出来?
姑乙
嗯。(多话地)每到腊月三十,楼下的就会出来,到这屋子里;在这窗户前面站着。
姑甲
干什么?
姑乙
大概是望她的儿子回来吧,她的儿子十年前一天晚上跑了,就没有回来。可怜,她的丈夫也不在了--(低声地)听说就周先生家里当差,一天晚上喝酒喝得太多,死了的。
姑甲
(自己以为明白地)所以周先生每次来看他太太来,总要问一问楼下的。--我想,过一会儿周先生会下楼来见她的。
姑乙
(虔诚地)圣母保佑他。(又放洗物)
弟
(低声,请求)姐姐,你跟我讲半个笑话好不好?
姊
(听着有情趣,忙摇头,压迫地,低声)弟弟!
姑乙
(又想起一段)奇怪周家有这么好的房子,为什么要卖给医院呢?
姑甲
(沉静地)不大清楚。--听说这屋子有一天夜里连男带女死过三个人。
姑乙
(惊讶)真的?
姑甲
嗯。
姑乙
(自然想到)那么周先生为什么偏把有病的太太放在楼上,不把她搬出去呢?
姑甲
就是呢,不过他太太就在这楼上发的神经病,她自己说什么也不肯搬出去。
姑乙
哦。
〔弟弟忽然想起。
弟
(抗议地,高声)姐姐,我不爱听这个。
姊
(劝止他,低声)好弟弟。
弟
(命令地,更高声)不,姐姐,我要你跟我讲笑话。
〔姑甲,姑乙回头望他们。
姑甲
(惊奇地)这是谁的孩子?我进来,没有看见他们。
姑乙
一位看病的太太的,我领他们进来坐一坐。
姑甲
(小心地)别把他们放在这儿。--万一把他们吓着。
姑乙
没有地方:外面冷,医院都满了。
姑甲
我看你还是找他们的妈来吧。万一楼上的跑下来,说不定吓坏了他们!
姑乙
(顺从地)也好。(向姊弟,他们两个都瞪着眼睛望着她们)姐姐,你们在这儿好
好地再等一下,我就找你们的妈来。
姊
(有礼地)好,谢谢你!
〔姑乙由中门出。
弟
(怀着希望)姐姐,妈就来么?
姊
(还在怪他)嗯。
弟
(高兴地)妈来了!我们就回家。(拍掌)回家吃年饭。
姊
弟弟,不要闹,坐下。(推弟弟坐)。
姑甲
(关上柜门向姊弟)弟弟,你同姐姐安安静静地坐一会儿。我上楼去了。
〔姑甲由左面饭厅下。
弟
(忽然发生兴趣,立起)姐姐,她干什么去了?
姊
(觉得这是不值一问的问题)自然是找楼上的去了。
弟
(急切地)谁是楼上的?
姊
(低声)一个疯子。
弟
(直觉地臆断)男的吧?
姊
(肯定地)不,女的--一个有钱的太太。
弟
(忽然)楼下的呢?
姊
(也肯定地)也是一个疯子。--(知道弟弟会愈问愈多)你不要再问了。
弟
(好奇地)姐姐,刚才她们说这屋子里死过三个人。
姊
(心虚地)嗯--弟弟,我跟你讲笑话吧!有一年,一个国王。
弟
(已引上兴趣)不,你跟我讲讲这三个人怎么会死的?这三个人是谁?
姊
(胆怯)我不知道。
弟
(不信,伶俐地)嗯!--你知道,你不愿意告诉我。
姊
(不得已地)你别在这屋子里问,这屋子闹鬼。
〔楼上忽然有乱摔东西的声音,铁链声,足步声,女人狂笑,怪叫声。
弟
(略惧)你听!
姊
(拉着弟弟手紧紧地)弟弟!(姊弟抬头,紧紧地望着天花板)。
〔声止。
弟
(安定下来,很明白地)姐姐,这一定是楼上的!
姊
(害怕)我们走吧。
弟
(倔强)不,你不告诉我这屋子怎么死了三个人,我不走。
姊
你不要闹,回头妈知道打你!
弟
(不在乎地)嗯!
〔右边门开,一位头发斑白的老妇人颤巍巍地走进来,在屋中停一停,眼睛像是瞎了。慢吞吞地踱到窗前,由帷幔隙中望一望,又踱至台上,像是谛听甚么似的。姊弟都紧紧地望着她。
弟
(平常的声音)这是谁?
姊
(低声)嘘!别说话。她是疯子。
弟
(低声,秘密地)这大概是楼下的。
姊
(声颤)我,我不知道。(老妇人躯干无力,渐向下倒)弟弟,你看,她向下倒。
弟
(胆大地)我们拉她一把。
姊
不,你别去!
〔老妇人突然歪下去,侧面跪倒在舞台中。台渐暗,外面远处合唱团歌声
又起。
弟
(拉姊向前,看老太婆)姐姐,你告诉我,这屋子是怎么回事?这些疯子干什么?
姊
(惧怕地)不,你问她,(指老妇人)她知道。
弟
(催促地)不,姐姐,你告诉我,这屋子怎么死了三个人。这三个人是谁?
姊
(急迫地)我告诉你问她呢,她一定知道!
〔老妇人渐渐倒在地上,舞台全暗,听见远处合唱弥撒和大风琴声。
弟声
(很清楚地)姊姊,你去问她。
姊声
(低声)不,你问她,(幕落)你问她!
〔大弥撒声。)
尾声
〔开幕时舞台黑暗。只听见远处教堂合唱弥撒声同大风琴声,序幕的姊弟声音:
弟声
姐姐,你去问她。
姊声
(低声)不,弟弟你问她,你问她。
〔舞台渐明,景同序幕,又回到十年后腊月三十日的下午。老妇(鲁妈)还在台
中歪倒着,姊弟在旁。
姊
你问她,她知道。
弟
我不,我怕,你,你去(推姊姊,外面合唱声止)
〔姑乙由中门进,见老妇倒在地上,大惊愕,忙扶起她。
姑乙
(扶她)起来吧,鲁奶奶!起来吧!(扶她至右边火炉旁坐,忙走至姊弟前,安慰地
)弟弟,你没有吓着吧,快去吧,妈就在外边等着你们,姐姐你领弟弟去吧。
姊
谢谢您,姑奶奶。(替弟弟穿衣服)
姑乙
外面冷得很,你们都把衣服穿好。
姊
再见!
姑乙
再见。(姊领弟弟出中门)
〔姑乙忙走到壁炉前,照护老妇人。
〔姑甲由右门饭厅进。
姑乙
嘘,(指鲁妈)她出来了。
姑甲
(低声)周先生就下来看她,你照护照护。我要出去。
姑乙
好,你等一等,(从墙角拿一把雨伞)外头怕要下雪,你要这一把雨伞吧。
姑甲
(和蔼地)谢谢你。(拿着雨伞由中门出去)
〔老人由左边厅出,立门口,望着。
姑乙
(指鲁妈,向老翁)她在这儿!
老人
哦!
〔半晌。
老人
(关心地,向姑乙)她现在怎么样?
姑乙
(轻叹)还是那样!
老人
吃饭还好么?
姑乙
不多。
老人
(指头)她这儿?
姑乙
(摇头)不,还是不认识人。
〔半晌。
姑乙
楼上你的太太,看见了?
老人
(呆滞地)嗯。
姑乙
(鼓励地)这两人,她倒好。
老人
是的。--(指鲁妈)这些天没有人看她么?
姑乙
您说她的儿子,是么?
老人
嗯。一个姓鲁叫大海的。
姑乙
(同情地)没有。可怜。她就是想着儿子;每到节期总在窗前望一晚上。
老人
(叹气,绝望地,自语)我怕,我怕他是死了。
姑乙
(希望地)不会吧?
老人
(摇头)我找了十年了,--没有一点影子。
姑乙
唉,我想她的儿子回家,她一定会明白的。
老人
(走到炉前,低头)侍萍!
〔老妇回头,呆呆地望着他,若不认识,起来,面上无一丝表情,一时,她走向窗前。
老人
(低声)侍萍!侍--
姑乙
(向老人摆手,低声)让她走,不要叫她!
〔老妇至窗前,慢吞吞地拉开帷幔,痴呆地望着窗外。
〔老人绝望地转过头,望着炉中的火光,外面忽而闹着小孩们的欢笑声,同足步
声。中门大开,姊弟进。
姊
(向弟)在这儿?一定在这儿?
弟
(落泪,点着头)嗯!嗯!
姑乙
(喜欢他们来打破这沉静)弟弟,你怎么哭了?
弟
(抽咽)我的手套丢了!外面下雪,我的手套,我的新手套丢了。
姑乙
不要紧,弟弟,我跟你找。
姊
弟弟,我们找。
〔三个人在左角找手套。
姑乙
(向姊)有么?
姊
没有!
弟
(钻到沙发背后,忽然跳出来)在这儿,在这儿!(舞着手套)妈,在这儿!(跑出去)
姑乙
(羡慕地)好了,去吧。
姊
谢谢,姑奶奶!
〔姊由中门下,姑乙关上门。
〔半晌。
老人
(抬头)什么?外头又下雪了?
姑乙
(沉静地点头)嗯。
〔老人又望一望窗前的老妇,转身坐在炉旁的圆椅上,呆呆地望着火,这时姑乙在左边长沙发上坐下,拿了一本圣经读着。
〔舞台渐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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