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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克:武俠是一種浪漫來源:《南方人物周刊》
人物周刊:《黃飛鴻》系列和《倩女幽魂》系列,都是因爲你自己想看,才一路拍下去的嗎?
徐克:有些是沒有的,比如說《倩女幽魂》第三集,就和第二集不一樣。看完第一集的混音之後,我問程小東:“你覺得怎么樣?”他說:“我覺得有續集。”我說:“爲什么覺得有續集?”他說:“這個很好看,觀众會喜歡的。”我想看續集,是因爲我捨不得王祖賢,也捨不得張國榮,我想看到接下來他們會怎么樣。
人物周刊:你惦記上了銀幕上的王祖賢和張國榮?
徐克:我想如果這個男的,將來遇上一個和這個女鬼一樣的女人會怎樣,然後就拍續集。第二集拍完後,王祖賢和張國榮在銀幕上的關係已經明確到了一個階段,我沒有再想象下去了。後來說拍第三集,我覺得不能再有張國榮了,第二集後我已經不再惦記張國榮了。那我就另想一個故事出來。
人物周刊:你覺得你的哪部電影會有這樣的生命力?
徐克:我不知道,我覺得這個世界上已經很少有這種電影了,能夠維持這么久,因爲都可以模仿了。
人物周刊:是因爲人們的創造性已經很少了嗎?
徐克:你創造出一個東西之後,很快有120部或者幾百部來模仿。我記得有一次我跟胡金銓導演講,我當時很難過對他講,我說,“胡導演,你拍了《龍門客棧》,拍了《俠女》,這幾十年,很多人在模仿你,你再拍同樣東西的話,人家說你在模仿他們。電影真是很奇怪的行業。”他說:“是嗎?”我說:“你可能不看他的電影,但是他看你的電影。”當然是後面人在效仿前面的人。我覺得也不介意誰是誰的東西,反正你可以用就用。
人物周刊:有人這么做嗎?
徐克:我曾經寫過一個劇本給張國榮,在這個劇本裏,我想把我很喜歡的希區柯克一部電影中的很經典的一場戲搬過來,加工重拍,我真的把他變過來了,他用水我用火,整個背景放在深圳的一個公寓裏面,弄成一個中國的東西,可是這戲拍不成,因爲張國榮沒有拍,那個時候。
人物周刊:因爲他不在了嗎?如果他在的話,你真的就會那么做?
徐克:對,這個劇本我跟他談了好幾回了,他離開的那天晚上,我是約了他的。我約他10:00,他7:00跳的樓。那個時候離開鏡還有兩個禮拜。那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事後他們問我,這個劇本怎辦,我說不拍了,我找不到一個人代替張國榮。可能我對那個人物的感情是對張國榮的感情,所以我沒有法子找一個人代替。
人物周刊:你說你經常會被電影中的某個鏡頭感動,在生活中你會被什么感動?
徐克:黃霑去世,別人以爲我會很激動,我聽到他去世那天確實很難過,但我沒有什么大的反應。我就在想他過去的一些事情,也沒有什特別大的事情。以前我們創作時常常在一起,已經知道他得病了,總會有這么一天的,只是沒想到我沒見到他,他就去了。
之前我已經經歷了梅豔芳、張國榮的離去。我說黃霑是很自然地去的,梅豔芳是很突然地去的,張國榮是更突然地去的。我記得張國榮去世的那天晚上,我不聽電話,我不知道應該講什好,可還是有一個記者打進了我的電話,他問我有什么話講,我說沒話講,我不知道應該講什么,我覺得突然間很空白。張國榮就住在我家旁邊,很近,我覺得他沒有走,我覺得某一天還會在街上遇到他。當時許多人都跑到那個現場去,我沒有去。
人物周刊:無法面對?
徐克:沒想要去。他們要我在喪禮上講話,我就去找林青霞,因爲她母親去世時她也在靈堂上講過話,我當時跟林青霞講這事的時候,腦子裏還是一片空白。我問她:“你當時是怎么講的?”她說:“想怎講就怎講。”喪禮那天我才感覺到他真的去世了,我看到那個棺材我才知道他是真的去世了。我就上去講話,其實根本不是講話,說了一大堆含含糊糊的話。
人物周刊:還記得你講了什么嗎?
徐克:我提前寫在了紙上,我怕我思維會亂。在家裏,我練習念,每念一次就控制不了自己,(沈默,哽咽,使勁吸了一口已經滅了的雪茄)我的文字說他真的已經死了,好像你真的在判定他死了一樣,寫是寫出來了,但我念不下去,每念兩段之後我就開始念不下去。(沈默)後來我在葬禮上還是念了,結果沒人聽得懂我念了什么(無奈地笑)。我說,張國榮的笑容欺騙了我們,我認爲他是很開心的人,可是心裏的話他一直沒法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