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跑步，有益身心，是我五百年来一直坚持的健身锻炼不二法宝。

这天一早，天还没亮，我又准备跑步，穿上夜行衣，戴上头巾面罩，从我家二十几楼阳台顺着下水管道爬下去，膝盖骨顶胸，脚打屁股蛋，嗖嗖嗖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一般我都选择去江边跑步，空气好，情调好，感觉好，尤其今晨还有蒙蒙细雨，跑起来的感觉更是小资，更是非主流，更是波西米亚，更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

我正在江边跑着呢，忽闻岸上踏歌声，仔细一听，不是唱歌，唱成这样连超女分赛区十强都进不去，再仔细一听，原来是喊救命！

声音很近，就在江边护栏道下面的大坝空地处。

我的正义感不容我坐视不理，虽然在一瞬间小小遗憾了一下，今天出来跑步没有带加菲猫的面具，但千钧一发，刻不容缓，那分明就是一个柔弱的少女在发自肺腑的求救！

于是我翻身跳下护栏道，纵深落在大坝空地处，果然，眼前是一派令人发指，丧心病狂的丑陋场景。

几个大汉满脸淫笑的拉扯着一位年轻少女，那少女的提包、大衣都被仍在一边，身上已经衣冠不整！

秋风阵阵，夜色撩人，我看不清少女的面容，但我却从她闪烁的双眸中看到了哀求和期待。

我的侠义心肠不容践踏！

于是我上前一步大喝一声：呔！大胆狂徒，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抢民女，该当何罪！

……可能是我穿着夜行衣，身材又瘦小，一米六一的身高很不起眼，那几个大汉根本没注意我跳到他们面前，等我喊话的时候把他们吓了一跳，看向我仔细打量，打量来打量去，妈的他们笑了。

一个大汉说：小兔崽子你瞎啊？什么光天化日？你看天亮了么？

我一看天还真没亮，于是我重说：呔！大胆狂徒，月黑风高之下，竟敢强抢民女，该当何罪！

那几个大汉继续打量，继续笑，一个大喊说：小兔崽子你瞎啊？你看看哪有月亮啊？

……妈的！我最恨跟我咬文嚼字的歹徒，我不管了！

于是我转身走了。

 

走了几步，我又站住了，做人不是这样的！我是新世纪充满正义感的高尚青年，怎么可以对这种犯罪勾当坐视不理呢？于是我转身冲了过去，大喊放开她！她是我妈！

几个大汉愣了，笑了，那个女孩子也生气了，说你傻啊我有那么老么！

我说你不用怕我保护你！

那几个大汉又笑，说打死你比掐死一只鸡仔子还容易，你皮痒痒了啊？

我考虑了一下，觉得他们说的有道理，他们三个人，我一个人，他们随便拉出来一个都比我大两圈，我这不是作死么。

于是我摆手露出真诚的微笑，说我开玩笑的，不打搅了，我下了，88.

 

走了几步，我又站住了！做人不是这样的！电视台和教科书上都说，遇到犯罪分子不能懦弱，要挺身而出！要用正义的气势打击犯罪分子的嚣张气焰，所谓流氓像弹簧，你弱他就强！

于是我再也耐不住寂寞了，我承认我一向很懦弱，在街上遇到新疆小偷明目张胆的抢我钱包我都不敢骂，还被人家骂一顿。从小到大我都一直挨欺负挨欺负挨欺负，连隔壁王大妈家的狗都敢骂我傻逼……但此刻，我站起来了！我不能这样活下去！我要爆发，我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是男人啊！男人！站着是根柱，躺下是条梁！

想到这些，我咬着牙，拳头越攥越紧，眼角泛起了泪花，就像准备迎接新生涅槃的一只鸭子！

身后少女的求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凄凉，我觉得我已经被正义的勇气融化了！于是我猛然转身，大喊着，挥着拳头冲了上去！

燃烧吧！小宇宙！

……

 

 

等我醒来的时候，眼前还有好多好多可爱的小星星，半边脸已经麻木了，嘴角腥腥的，全身上下感觉哪都在疼，心里更委屈，我他妈是来跑步的！

抬头看，眼前正是现场直播呢，就在大坝上的垒洞里，几个大汉都在淫笑，一个大汉伏在少女身上做着俯卧撑，少女痛苦的呻吟带着节奏感。

我痛苦的闭上眼睛，摇摇晃晃站起身，我知道，我尽了最大的努力，人还真是不能光凭着勇气做事，对不起了女孩，你先坚持一下，我这就上嵩山拜师学艺，等我学成下山再来救你！

我头昏脑胀的走到江边，撩着江水洗干净了鼻血和满脸的鞋印子，转身悲壮离去。

就在这时，身后又有喊声，那声音说：哎！小兔崽子，你先别走！

……我怕了，打我一顿还不算，难道这几位大汉还有其它嗜好？搞完少女再搞我？搞完我再让我搞他们睾丸？

我转过身，输人不输阵，大声说：大哥，有事么？

那大汉冲我招招手，我冷笑了一下，呵呵，这嚣张的歹徒，把我当什么了？让我过去我就过去？

于是我就过去了。

那大汉称赞的拍拍我的头，笑了：你也算个识趣的人，去，到大坝过道入口那，帮我们看着点人，我们没爽够呢。

我蔑视的看着那个大汉，撇嘴说：知道了！大哥！包在我身上！

 

……好吧好吧，我真是个窝囊废，但这样的情况，你让我怎么办？难道还要装好汉然后被活活打死么？我这么年轻，我不想死。所谓忍一时风平浪静，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种时候，我选择的是明哲保身，这有错么？

一身伤痕换一份体会啊。

我就给他们望风，天还没有大亮，路灯闪着昏黄的光，我坐在大坝入口，我很矛盾，我恨自己，我他妈是来跑步的！现在我在干什么！

有赶早班的行人在我面前来来往往，匆匆而过，看着我头发凌乱一脸伤痕坐在那哭，估计以为我是傻子呢，有几个好心人还给我扔下了几块钱。

哼，你们是好人，你们是好人你们倒是去救那个少女啊！看你们管不管？好歹我还管了我还挨打了呢！

少女痛苦的呻吟声并不小，在这天色未亮的清晨更是明显，但来往路人听到后只是一诧异或者一愣，然后匆匆而去。

我只是沧海一粟，平凡人中最平凡的一个，我不是正义使者，不是大侠，不能除暴安良，我、我、我再也不穿夜行衣跑步了！

 

好半天。大坝垒洞有人喊我，说小兔崽子你过来。我就过去了，我麻木了，此时此刻不是我，只是我的躯壳，我的灵魂还站在正义的一边。

几个大汉都在提裤子，少女躺在垒洞里，身下垫着她的大衣，上衣被掀到勃颈处，赤裸着下身，一条腿上坠着撕坏的内裤。

这些禽兽！

一个大汉说：小兔崽子，该你了。

啊？

你替我们望风，干得不错，这算酬劳！

……我的魂又回来了，看着垒洞里的赤裸少女，我的脸都红了，双手揪着衣服前襟来回搓着，心噗通噗通的跳，小声说：你看，这、这不好吧？我也没做什么，那都是我应该做的，您这也太客气了！

一个大汉说：别客气了！来吧来吧！我们给你望风，你小子估计也坚持不了几分钟，这女孩不错，你看，多漂亮。

我这才仔细去看到了这少女的长相，虽然披头散发，哭得梨花带雨的，但面色潮红之下更显出风情来，她真的是超漂亮超漂亮的！赞一个！

那大汉说：你来吧，我们给你望风去了！

说着用力一拉我，把我扔到少女身上。然后他们几个转身向大坝入口走去。越走越远，越走越远，这些没信用的东西！

 

我看了看身下的少女，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看了看身下的少女，咽了口唾沫，感觉脖子都热了，心也软了，于是我伸手轻轻撩了一下她因为泪水而粘在脸颊上的长发，说：哎，你起来吧。

说完我先起来了，站在一旁。

少女好像难以置信，睁了眼睛看我，还在抽泣着，她的眼睛好漂亮啊。

看着我，少女的眼泪一下又盈出了眼眶，脸上飞快的笑了一下，慢慢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看着我说：我就知道你是好人，虽然你刚才被他们胁迫着同流合污了一下，做了帮凶，但我知道你是好人，你要救我，还为我挨打受了伤……

说着，少女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我脸上的淤青，引起我阵阵刺痛。

少女继续说：我没有看错你，你柔弱的身体中藏着坚强的正义感，你懦弱的外表下是一颗善良真诚的心。你就是我要找的好男人！

我谦虚的摆手，低头害羞着，我说：不是不是，你误会我了，我没说咱俩不做啊，我让你起来的意思是……你看，你刚和他们几个弄完，他们弄得你到处都是……你看看你那里……其实我是个挺爱干净的人，那个……要不你去江边洗洗，咱俩再做？

我说完抬头时，发现少女根本没听我说话，已经缓缓走远，走了七八米远，扭头看我，像天使一样的笑了起来，她对我摆摆手，悦耳的喊了起来：我会记着你的！你是我见过最好的男人！

我也摆手喊：谢谢！你先过来……

我话还没说完，少女在原地不见了，我眼睁睁看着她，看着她纵身从大坝跳了下去，跳向滚滚长江东逝水之中……

不！！

我发了疯一样跑过去，扒着大坝向下看着，但，已经找不到她了，江水滚滚，奔腾不息，淹没了少女受伤的身体，美丽的容颜，和她花季一样的生命……

 

扒着大坝，我抱住头懊悔不已，伏在冰冷的水泥大坝上痛哭失声，眼泪点点滴向江面，溶进江水之中。

这是为什么啊！你太残忍了！我们还没做呢……

看着奔腾的江水，我忽然想，这长江之水，会不会是古往今来无数无数懊悔之人的眼泪，汇聚而成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