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谈义山的锦瑟无端五十弦,单单共鸣于自己的感情和感想,妄谈意会着这首诗歌中的天籁其中的感情和内容。
朋友说我太主观了,太臆测了。人给我留着面子呢,难听的说法我心里清楚,叫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也罢,其实自义山临终作此锦瑟诗之后,百千年间,欣赏,揣测义山此“锦瑟”所指的又何止我一人?我也作作功课,翻阅数本书籍,查了一下,看看那些文学史学大家是怎样理解,臆测李商隐临终作此锦瑟的。
终归起来,大家的理解揣摩有如下5个方向:
1--此诗为悼亡之词(黑说)
2--此诗为自伤追忆之词,影射身世(兰说)
3--此诗为初恋回忆之词(红说)
4--此诗为咏物感慨之词或者说就是描写瑟之乐声的(绿说)
5--此诗是讲述诗歌协作手法意境的(黄说)
为下面叙述简便,我们依据五种评说其情状冠以5种颜色,分别如上所标为黑说,兰说,红说,绿说和黄说。
支持黑说的,比如朱彝尊曰:“此悼亡诗也,意亡者善弹此,睹物思人,因而托物起兴也。瑟本二十五弦,一断而成五十。故曰无端也,取断弦之意。一弦一柱而接思华年三字,意其人年二十五而殁也。蝴蝶,杜鹃,言已化去也;珠有泪,哭之也;玉生烟,葬之也,犹言埋香全玉也。”
再如钱良择曰:“义山诗独有千古,以其力之厚,思之深,气之雄,神之远,情之挚;若其句之炼,色之艳,乃余事也。西昆以堆金砌玉仿义山,是画花绣花,岂复有真花香色?此悼亡之诗也。房中曲云‘归来已不见,锦瑟长于人。'即以义山诗注义山诗,岂非明证?锦瑟当为亡者平日所御,故睹物思人,因而托物起兴也。所悼者疑为王茂元之女。”
查慎行曰:“是章解者纷纷,愚独谓此义山丧偶诗也。”
支持兰说的,比如胡应麟曰:“锦瑟是青衣名,见唐人小说,谓义山有感而作。观此诗结句及晓梦,春心,蓝田,珠泪等,大概无题中语,但首句略用锦瑟引起而,宋人认作咏物,以适怨清和字面穿凿附会,遂令本意惘然。且至‘此情可待成追忆'句,更说不通。学者试尽屏此等议论,只将题面作青衣,诗意作追忆,读之自当踊跃。”
还有冯舒曰:“义山又有句:'锦瑟长于人'则锦瑟必是妇人。或云令狐楚妾也。
更有《龙性堂诗话》叶矫然云:“细味此诗,起句说无端,结句说惘然,分明是义山自悔其少年场中,风流摇荡,到今始知其有情皆幻,有色皆空也。次句说思年华,懊悔之意毕露也。晓梦、春心、月明、日暖,俱是形容其风流摇荡处,着解不得。义山用事写意,皆此类也。
《辑评朱笔批》曰:“此篇乃自伤之词,骚人所谓美人迟暮也。
而《李义山诗集笺注》曰:“此义山自伤迟暮,借锦瑟起兴,无端是惊讶之词,孔融所谓50之年忽焉已至也。五十以前,如庄生之梦不可追;五十以后,如望帝之心托之来世。珠玉席上之珍,无如沉而在下,韬光匿彩,只自辒椟而已。此情可待,谓使原不薄,自今追忆,不觉惘然,能不痛年而自伤哉。当时言非一日,细寻脉缕,原自可解。”
最妙是《一瓢诗话》薛雪曰:“此诗全在起始无端二字,通体妙处,俱从此出。意云‘锦瑟一弦一柱,已足令人怅惘年华,不知何故有这许多弦柱,令人怅惘不尽。即达若庄生,亦迷晓梦,魂为杜宇,亦托春心。沧海珠光,无非是泪,蓝田玉气,恍若生烟。触此情怀,垂垂追溯,当时种种,尽付惘然。对锦瑟而兴悲,叹无端而感切。如此体会,则诗神诗旨,跃然纸上。”
支持红说的,比如《贡父诗话》刘颁曰:“李商隐有锦瑟诗,人莫晓其意,或谓是令狐楚家青衣也。”(作者按:此说指义山年轻时入幕令狐楚家,当时曾于令狐楚家小妾善于弹瑟者有初恋情愫)
比如周延曰:“此诗自是闺情,不泥在锦瑟尔。屠长卿注云:‘义山尝通令乎楚之妾,名锦而善弹,故作以寄思。’”
支持绿说的,以苏东坡为领军人物。比如《靖康湘素杂记》黄朝英曰:“山谷道人读此诗,殊不晓其意,后以问东坡,东坡云:此出古今乐至,锦瑟之为器也,其弦五十,其柱如之,其声也适-怨-清-和。案义山诗歌,庄生晓梦迷蝴蝶,适也;望帝春心托杜鹃,怨也;沧海月明珠有泪,清也;蓝田日暖玉生烟,和也。一篇其中,曲尽其意,史称其瑰丽奇古,信然。"
更有《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十六》胡仔曰:“古今听琴,阮,琵琶,筝,瑟诸诗,皆欲写其音声节奏,类以景物古故实状之,大率一律,初无中的句,互可移用,是其真知音者,但其造语藻丽,为可喜尔。如义山锦瑟诗,亦是以景物故实状之,若移作听琴阮等诗,谁谓不可乎?”
另有《邵氏闻见后录》邵博曰:“庄生,望帝,皆瑟中古曲名,此四句盖形容四曲尔。”
持相同论调的还有《墨庄漫录》张邦基曰:“瑟谱有适,怨,清,和四曲名”
黄说的代表人物是近代文学巨儒钱钟书先生。先生认为:李商隐锦瑟一诗,古来鉴释如纷。多以为映射身世。何灼因宋本义山集旧次,锦瑟冠首。解为:"此义山自题其诗以开集首者。”视他说为瓜蔓牵引,风影比附者,最为省净。窃采其旨而疏通之。自题其诗,开宗明义,略同编辑之自序。拈锦瑟发兴,犹杜甫西阁第一首‘朱跋犹纱帽,新诗近玉琴’锦瑟玉琴,殊堪连类。首二句言年华已逝,篇什犹留,毕世心力,平生欢戚,清和适怨,开卷历历。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此一联言作诗之法也。心之所思,情之所惑,寓言假物,譬喻拟象,如飞蝶征庄生之逸兴,啼鹃见望帝之沉哀。均意归比兴,无取直白。举事宣心,故‘托’;旨隐词婉,故易‘迷’。此即18世纪以后,法国德国心理学常语所谓‘形象思维‘以蝶与鹃等外物形象显示梦与心之衷曲情思。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一联言诗成之风格和意境。如司空图所形容之诗品。博物志卷9艺文类聚卷八四引艘神记载鲛人能泣珠,今不曰珠是泪而曰珠有泪,以见虽化珠圆,仍含泪热,已成珍玩,仍带辛酸。具实质而不失人气;暖玉生烟,此物此志,言不同常玉之坚冷。盖喻己诗虽灼炼晶莹,而真情流露,生气勃勃,异于雕绘夺情,工巧伤气之作。若后世所谓昆体,非不烛光玉色,而泪枯湮灭矣!珠泪玉烟亦正以形象显示抽象之诗品也。
看晕了吧,一首锦瑟,解者纷纭,各持己说,莫衷一是。
所以,我认为,文学作品欣赏,盖读者自解自悟!或发自同心共鸣;或道其隐衷曲委;或诉其委曲苦痛,或了其心思理想,或韵律妙其心,或激扬感其怀,或伤骸刻其骨,或参商同其生。至于作者原意原情,何足挂齿?
或许,我们喜欢的一首诗歌,一篇小说,一支歌曲,一部电影,可能来源于我们内心和它的因缘契合,而原作者的想法,很可能与我们的喜爱,大相径庭。
前一篇:猜猜猜----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