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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
(2007-10-18 20:59:46)她这样一个姿势，就能度过一天．一天又一天．
老人坐在山中。
老人坐在山中的一个村子里。
我们拍摄电影，租用了老人的一间房子。
老人看我们拍电影。
老人八十多岁了。
我给她吃果冻。她第一次吃果冻。
我给她吃沙淇玛。她第一次吃沙淇玛。
她给我葡萄吃。我没吃。
她给我苹果吃。我也没吃。
她说：你嫌脏？
我抓起一个苹果吃，没洗，用手擦了擦。
我没告诉她我是一个来自农村的孩子，什么都怕，就是不怕脏。
那些来自泥土的苹果，葡萄，比人间的任何事物都干净。
她没事的时候就坐在炕上，一个姿势就可以度过一天。
她黑夜来临的时候从不开灯。她说开了灯也没有什么要看的。
她一笑皱纹就笑。她只剩下一颗牙，像一个只长出一颗牙的孩子。
她有五个孩子。五个孩子都不在身边。空巢了。我们拍摄的电影叫《空巢里的孩子》。她是一个空巢里的老人。
她是北京市门头沟区沿河城村人。但一辈子未曾来过北京。
她说想到北京看看，但好像是不可能了。以前没有人带她去看。现在有人带她去看她好像也走不动了。
她多年前患了白内障。过了一段失明的岁月。没钱治。
后来门头沟医院给山区的人送光明，免费治疗。
她再次看见了世界。再次给自己的日子穿针引线。
她的屋子很干净。像她的心。
电影拍摄完了。我去告诉她我要走了。
她看着我问，拍完了？
我说拍完了。我要走了。
她看着我，说了一句令人心碎的台词。
她说：怕是再也见不着了。
我走了，没敢回头看她。
我们开车走出山区。回北京。
从莲石路进到北京城区的时候，一路华灯初上，夜空璀璨。
我忽然想起了老人。
老人坐在山中。
老人坐在黑暗里。
那山很静。
那夜很黑。
那路很长。
我想起了她的皱纹里藏着的笑容。
我想起了她说的那句话：怕是再也见不着了。
有莫可名状的泪水忽然涌出我的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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