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出的禅意：2017年度禅意诗选读》初选（36）——

 

缪立士：日落云起，独步山林

 

曾经有人这样问孟子：“世上有没有这样的人，搬家时把妻子都忘了。”孟子答：“今之人皆妄其身。”不但忘了妻子，连自己都忘了。所以，也就随着欲望而妄作，迷己逐物，做下的就是许多应该惭愧的事，儒者主张，修身者就是要反躬自省，勇于直面自己，揭开那些令人惭愧的行为与事端，知耻而后勇。佛教，更是明确提出“以能生惭愧心为善法”。

可以这样说，缪立士这一组诗就是以人的惭愧心写就的，或者反过来说，这一组诗写了人的“惭愧心”，是一组反躬自省的诗。“深夜醒来，美在酣睡/丑已粉墨登场/我欲随波逐流，一声虎啸/迅疾撞来”(《独步山林》)。深夜醒来，省察自己的行为，深觉举头三尺有神灵，随时督察着世间的善恶言行。“人世险恶，雾重霾深/雄鹰被鸡鸭嘲笑/凤凰与燕雀为邻/那都是白天的事/这夜——/只有老虎依然独步山林” (《独步山林》)。于是，夜深人静，良知犹显，人便顿生惭愧心，自省心，也就能够在这夜里，听一声虎啸，揣度与钦羡这老虎“依然独步山林”的英姿！全诗是一种借喻，颇形象生动地表达了反躬自省的修身“善法”。

再看一次“梦醒”，那是“午梦醒来”，让人顿生惭愧心的是——“我回味着刚才的梦境/好像无关风月，无关国事。//世间裙袂翩翩，我仍将埋头/垒砌一座宫殿”(《午梦醒来》)。物质的追求，无止的欲望，使人趋奢华而弃质朴，人人想为自己“垒砌一座宫殿”。日有所思，夜有所想，假寐之际，也难免情绪膨胀，欲望纠集，“一个梦接着一个梦”，却皆为“红尘奢梦”，真该让人生惭愧心、自省心！

所以，我们做为凡俗之人，红尘滚滚里，我们永远“在路上”，被欲望推动着，欲望滚滚——“我必然与一些人相逢/相逢在车上、酒上，甚至/在床上。这是否也是每个人的命运/不断地争斗，不断地和解、容忍或放弃”（《在路上》）。为此，我们每一个人于滚滚红尘中，当自警，当自醒，当有惭愧心，当有忏悔意！诚如诗人所言——“我愿意，有一条路带着我/静静地走，走到山穷水尽/若没有春暖花开/便坐看日落云起”(《在路上》)。

于是，诗人相信，哪怕自己只是像一位秘书一样，“在没有多少真知灼见的世上/我只能忠实地记录生活”（《如实交待》）。但只要能够反躬自省，唤回自己的本心，能够在深夜里清醒地听独步山林的那老虎“一声叫啸”，能够在路上“坐看日落云起”，那么，虽然在滚滚红尘之中，“忠实于心灵，却常常受到外界侵扰/忠实于文字，却没有找到/改变命运的一个词”（《如实交待》）。诗人仍然能以一种诗心禅意，底气颇足地表白：“我相信在不断地寻求和磨砺中/将引发出一些真和美。”（少木森）

 

附：缪立士《独步山林》（组诗）

 

独步山林

 

深夜醒来，美在酣睡

丑已粉墨登场

我欲随波逐流，一声虎啸

迅疾撞来

 

人世险恶，雾重霾深

雄鹰被鸡鸭嘲笑

凤凰与燕雀为邻

那都是白天的事

这夜——

只有老虎依然独步山林

 

 

午梦醒来

 

我正在梦着的时候，一个声音说：

“醒醒，伙计。人生已见分晓……”

 

唉，再不是青葱莽撞的少年

有着无限的可能，可以一个梦接着一个梦。

 

阳光斜入门窗，我回味着刚才的梦境

好像无关风月，无关国事。

 

世间裙袂翩翩，我仍将埋头

垒砌一座宫殿。

 

 

夜色降临

 

暮色漫进窗子，模糊了

书上的文字。

阳光飞逝，无声地退向山谷。

 

孩子，快把手洗干净

夕阳沉入湖中，湖面上一片昏暗

再也画不出归鸟和水草的影子。

 

夜色降临，短短的一天就要逝去

仿佛一条鞭子把我抽打。

这一天与昨天有什么不同，

我在纸上留下怎样的墨痕？

 

孩子，快把手洗干净

我几乎要涌出泪水了，再好的诗句

也不能把时光挽住，哪怕只有一小会儿。

 

 

仙人掌

 

谁愿意接受你的抚摸

那带刺的手掌高高举起

连风都会颤栗

 

现在我一片一片剪下来

仙人掌你不要扎我

我要你为一个人治病

 

仙人掌默默不语

一滴清泪

顺着剪刀滑了下来

 

 

在路上

 

我必然与一些人相逢

相逢在车上、酒上，甚至

在床上。这是否也是每个人的命运

不断地争斗，不断地和解、容忍或放弃

而我已经越来越厌倦了

 

我愿意，有一条路带着我

静静地走，走到山穷水尽

若没有春暖花开

便坐看日落云起

 

 

如实交代

 

我不过是一名平庸的秘书。

在没有多少真知灼见的世上

我只能忠实地记录生活。

忠实于心灵，却常常受到外界侵扰

忠实于文字，却没有找到

改变命运的一个词。

我相信在不断地寻求和磨砺中

将引发出一些真和美。

 

原载《辽西风》诗刊2017年第6期

 

诗人简介：缪立士，男，1970年代初生于浙江温州，浙江省作协会员，有少量诗文发表于《诗刊》《天涯》《星星》《延河》等刊物，入选《中国新诗鉴》《中国年度诗歌》《读出的禅意：2016年度禅意诗选》等。

 

诗人诗观：写诗，也是修炼和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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