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出的禅意：2017年度禅意诗选读》初选（3）——

 

        徐泰屏：“格”此旧物，豁然贯通

 

徐泰屏这一组诗颇有意思，所对皆为“破”“坏”之物，所抒自然非“破”“坏”之情。其每一首诗叙说一个破了或坏了的老物件，借着其“破”或“坏”传达诗人的情绪与思悟。

可以这样说，通常我们对“破”“坏”之物，往往一瞥了之，一扔了之，而诗人徐泰屏可谓是左观右看，左思右想，一直到看出门道，想出名堂，颇符合古人“格物致知”之说。其中，还有不少亲临其境、亲历其事的叙述与呈现，让人如见其人，如闻其声，显得真切和亲切。比如，《一把用钝的菜刀》里述说打铁锻菜刀亲身经历和知识技能，使诗显得情绪饱满、意象亲切。当然，诗人的真正立足点并不在这里，而在于对这“破”物的观照与思考。他告知一把好菜刀要用一斤生铁半两钢的秘笈之后，款款地说：“其实，那镶嵌在一斤铁中的半两钢／就是一把菜刀的阳寿和宿命／关于这一点，铁匠师傅们大都心中有数／而从学打铁到会打铁的经历／也让我一眼眼地看清了一把菜刀的本质／钢用完了，再好的铁／也磨不出站立的锋芒”。

在另一首诗里，徐泰屏注目观照的是“一把破坏的钢卷尺”。他说，“一把破坏的钢卷尺／一个佝偻卷曲的灵魂”。于是，他感同身受地体味着——这一把钢卷尺“在一个又一个不能伸展自如的日子里／那些丈量土地丈量物体丈量人生的精彩／是一些比黑夜更黑比深渊更深的缅怀和忆念”。最终，他为这“一把破坏的钢卷尺”如此代言：“坏就坏个彻彻底底吧／哪怕就是肝肠寸断，哪怕曾经修长的腰身／已折断为一节节的长短铁皮／也要让自己伸展得笔笔直直／也要用一厘米一分米的刻度去丈量世界”。这是诗人徐泰屏“格”此旧物时，所致的“知”，所“穷”尽的“理”，对于我们来说，自然是一种感染或启悟！

“格物致知”、“格物穷理”之说，在先秦诸儒那儿就有了，所以，当佛教传入中国后，受此影响，与此互融互用，便在“禅那”静思静虑中，也有了“格物致知”、“格物穷理”的意味与方式。当然，到了宋儒理学那儿，“格物致知”、“格物穷理”更加分明、突出，成为宋儒理学的基本理论与重要方法论。宋明理学的伟大导师之一程颐如此教导大众：“今日格一物，明日又格一物，豁然贯通，终知天理。”后世，无论儒家“诚意正心”、道家“悟道”，还是佛家“参禅”，其实，多数就是这样，眼光注视于各事各物，观照各事各物，用于鉴照内心，反观内心，从而“穷理”“悟道”，以期融会贯通，终知天理。以此，来解读徐泰屏这一组诗，不是不可以的呀！他集中观照了五件“破”“坏”之物，即一一“格”了这五件“破”“坏”之物：一把用钝的菜刀、一把破坏的钢卷尺、一个烧坏的电烤炉、一口被柴火烧穿的生铁锅、一只烂在湖岸的破渔船。而后，他“穷”了“破坏事物”的理，植在诗句中，或许读诗者有那么一天，也豁然贯通，终知天理，成圣成仙成佛也都可能了。哈！（少木森）

 

 

附：徐泰屏《破坏帖》（五首）

 

     一把用钝的菜刀

 

钢没了，铁还在

不知道，这算不算

一把菜刀的最大痛苦

 

一斤铁，半两钢

这是我十八岁学打铁时

铁匠师傅告诉我的古老秘笈

然后，就着一炉铸铁锻铁的炭火

用一把下圆上扁的小铁锤和叮叮当当的声音

教导我抽坯嵌钢，锤铁赶铁

把一斤铁和半两钢慢慢打成一把菜刀的模样

接下来，剪切刨锉

开口成刃

接下来，淬火退火

镶柄为把

一把刀，就开始了

剁肉剖鱼切菜割瓜的生活

 

其实，那镶嵌在一斤铁中的半两钢

就是一把菜刀的阳寿和宿命

关于这一点，铁匠师傅们大都心中有数

而从学打铁到会打铁的经历

也让我一眼眼地看清了一把菜刀的本质

钢用完了，再好的铁

也磨不出站立的锋芒

 

 

一把破坏的钢卷尺

 

一把破坏的钢卷尺

一个佝偻卷曲的灵魂

 

在一个又一个不能伸展自如的日子里

那些丈量土地丈量物体丈量人生的精彩

是一些比黑夜更黑比深渊更深的缅怀和忆念

 

等待哬，用一千年一万年的不死企盼

等待着禁锢外壳的彻底粉碎

坏就坏个彻彻底底吧

哪怕就是肝肠寸断，哪怕曾经修长的腰身

已折断为一节节的长短铁皮

也要让自己伸展得笔笔直直

也要用一厘米一分米的刻度去丈量世界

 

 

一个烧坏的电烤炉

 

在温暖你的日子里

耗费的，总是你的电

 

用你的电，为你日夜燃烧

可烧坏的，往往却是我自己

这是过程，也是我宿命的一生

当千万伏电流再也点亮不了我的时候

更换新的电热管

也许是你惟一的选择

只是把心换了，留给你的

仅仅是一个昨日的躯体

 

在电烤炉前走过冬天，你就会明白

那些发热的东西究竟有多热

所有不发热的东西总是特别的冷

 

 

一口被柴火烧穿的生铁锅

 

一旦被庄户人家架上灶台

就开始接受，并习惯

一日三餐的烟熏和火燎

 

锅铲铁瓢与生铁锅的每一次接触

都是火的作用与使然

被一把把柴草烧过千遍万遍

所有煮饭炒菜的过程

都是爷爷奶奶有油没油的日子

都是爸爸妈妈亦苦亦辣的生活

 

用一束明明灭灭的薪火烹饪咸咸淡淡的岁月

纵然是铁，是生铁

也无法逃生生死死的命运

烧吧，烧吧

一天又一天

一辈又一辈

一口被柴火烧穿的生铁锅

既是一种煎熬的结果

也是一种功德的圆满

 

 

一只烂在湖岸的破渔船

 

一只烂在湖岸的破渔船

恰若一尾死在湖岸的乌鳢鱼

很硬，又很难看

 

铁匠木匠们联起手来，也无法

缝补的一个个漏洞

是一只渔船追风逐浪的伤口

有的大，有的小

但都很致命

就像一位再也无法上船下湖的老渔民

蹲坐在冬日的墙根下，每一声咳嗽

都是太阳下的揪心叹息

 

一只烂在湖岸的破渔船

再也生不出直挂云帆的快感

把那些撤网打鱼的往事烂在岸边

烂着烂着，就烂成了一堆干柴

被有的渔人塞到锅灶里面

烧煮风风浪浪的生活

          原载《六盘人家》2017年1期

 

     诗人简介：徐泰屏，鄂南西凉湖人，湖北省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于《人民日报》、《经济日报》、《工人日报》、《农民日报》、《文艺报》、《中国文化报》、《中国作家》、《长江文艺》、《芳草》、《散文》、《星星》、《绿风》、《散文诗世界》等200多家报刊。出版散文集两本、诗集一本。散文集《流年留言》获湖北省咸宁市第二届“香城泉都文艺奖”（文学类）金奖。

    诗人诗观：诗歌就是用极具个性化的晓畅语言，表达深刻的思想和庸常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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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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