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  兰(小小说)

少木森

    此时，学校收发室没有一个人在，兰兰便溜了进去。

   墙上挂着的学生专用信袋里，稀稀落落地插着十几封平信。兰兰把每一封信都抽出来看了看，又把它们插回去……蓦地，她看到陈怡这个名字，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滋味。

   陈怡与兰兰同班，同桌。陈怡长得漂亮，戴一副近视眼镜，四只眼睛，仍然很漂亮，还多了点文静气质。与陈怡同桌，兰兰一开始心里就不是滋味，她知道自己长得丑，与陈怡形成鲜明对比，会使她更显得丑陋和暗淡。她去向班主任洪老师提过调换位子。洪老师问她理由，她不好意思开口，只是红着脸支吾了阵子，跑回了教室。她希望洪老师能猜出她的用意，她想，只要老师不说破，自己就不会太难堪。兰兰就是这样一个人，做什么都会有一点小心计的。然而，粗心的老师并没有识破她的心计，没有给她换位置，她和陈怡一坐已经一年多了。从上初二以来这一年多的时间来看，陈怡倒不是那种凭漂亮脸蛋到处招摇的浅薄的女孩子，虽然有许多不安份的男同学围着她转，递个纸条写封信等，她从不声张地看一看，或抿嘴一笑，或不高兴地撇撇嘴，事情就算了结了。兰兰佩服陈怡这种“处世”方法，但也实在嫉妒陈怡的漂亮和那么受异性同学的青睐。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竟然想偷人家写给陈怡的信了。她几次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收发室，见到陈怡的信了，不是因为有人，就是因为心虚了，没有下手。今天，她环视一下四周，还是没有一个人影，便把信塞进衣兜里，到校园的一片树荫里，把它拆了。这封信竟是本校本班的一位男同学写给陈怡的，看邮戳，这男同学是费了周折从城外寄来的。信里的语言很滚烫，其实也无聊。兰兰想象不出男同学给女同学的信竟然是这样写的，让人读得心扑扑乱跳，脸通红通红，却又会觉得无聊。读完，她开始后悔起自己的举动，她在心里骂自己是个坏女孩，偷人家的信，偷人家的甜言蜜语。她把信撕碎后一把扔进垃圾箱，平静平静情绪后，才走出那片林荫。

   心里骂归骂，兰兰觉得很难控制自己想读那种信的冲动，她连续几次都这样偷偷摸摸地看了陈怡的信，毁了陈怡的信。兰兰就注意观察陈怡心绪是否受什么影响？没有。她没见陈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反常的情绪。这样，兰兰就更加放心地去偷读本该属于陈怡的甜言蜜语。读着读着，她就暗暗地开始想心思，有时还暗暗地流泪了。她知道，这些纸条、情书是学校不允许的，但不允许的事仍然每天在校园里发生，成为校园生活的调味品，让许多人觉得津津有味。兰兰从来没有收到真正属于自己的这种有滋有味的的纸条和信，心里实在有点不是滋味了。她越来越希望哪一天能收到哪一个男孩写给自己的一张纸条一封信。她想，恐怕只有到那时候自己才会罢手，不再偷陈怡的信了。

   陈怡终于发现有些信失踪了，当然还没有明确怀疑是不是被偷；兰兰已经吓得不知所措，一见到陈怡，远远的，双脚走路就有些发僵，要不断给自己打气壮胆，才能情绪较正常地走向陈怡，和陈怡坐在一起。兰兰一直觉得要发生点什么事了，自己快要倒楣了。但是，其实什么也没有发生。陈怡从来就没有问起信的事，而且照样和她相处得不错，比如，还互相借点钢笔啦铅笔啦橡皮啦什么的；只是兰兰感觉陈怡跟她说的话少了，有时候盯着她看的目光让人很慌张。每每在这时候，兰兰的心就很虚，她实在怕陈怡在这个时候突然问起她有没有偷信，真问了，她一定会如实回答的。陈怡到底没有问起，她也就没有勇气和盘托出。不过，兰兰是再不敢去偷拆偷读陈怡的信了。

    兰兰终于收到一封男孩子寄给她的信了，写了许多只属于她的甜言蜜语。她想拿给陈怡看，但她不敢，陈怡实在不是浅薄女孩子，在她面前兰兰会变得庄重起来；她也想拿给其他经常收到纸条和信的女孩看，但又很快打消这念头，给她们看恐怕只会被取笑、被耻笑，何苦呢？！最终，她选择了班主任洪老师，把信交给这位刚处上女朋友不久的年轻老师。兰兰心想，通过老师也许最能恰如其分地把这一个让人温馨的消息传给同学的，特别是那些经常一收到纸条或信就招摇炫耀的女同学。当然，兰兰交信时得装着生气，装着委屈，不然，弄不好反而要挨批评的。

   交上信的第二天，兰兰就被叫到老师宿舍去了。洪老师给她倒一杯开水，让她坐下，她哪敢，她的心咚咚乱跳着。洪老师笑着说：“兰兰同学，这信我对过笔迹了，我知道是谁写的啦。”洪老师停顿一下，兰兰就把头低了下去。洪老师继续说：“我想，是谁写的，兰兰同学也会很清楚的。这样做很不好。这事就这样了结吧，你可别再张扬了。你说呢？”

   兰兰羞死了，浑身的血全往上冒，脸通红通红的，还不停地颤抖抽搐着。她恨不得地上有个裂缝，好让她钻进去，躲起来，从此再不见人。

   “你回去吧！”

   老师后来有没有再说什么她都没听到了，但老师叫她回去的这句话她听得太清楚了，她扭头就往外跑，差点撞在门框上。她后悔死了，她不是没有想到老师会对笔迹，她已经很努力地把每个字都变了形，到底“本性”难改，还是一下子被老师识破了。

   兰兰哭了好几天，人都瘦了一大圈。兰兰对这位洪老师怕得要死，也恨得要死了。她流着泪想，老师有些事干啥这么细心呢，让人逃不过他的眼睛；有些事为什么又那么粗心，兰兰在想什么，为什么又没有人懂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