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状态 (小小说)
少木森
冷希达一抢到座位就感到一种惬意的疲倦,便舒服地靠向背垫,吸着烟,眯起眼窗内窗外的瞄。他想,听说大城市公交车基本不挤了,上了车也肯定不能抽烟了。说那叫文明,这有什么好,没有挤和抢的乐趣,没有这抢到之后一支烟的逍遥,我看不如我们这小城好!
阳光很灿烂,小城虽小,楼群还是很多的。楼群与广告牌明明暗暗很耀眼,人很多,拥挤得人出气不匀。他是刚从游戏机店出来的,现在游戏的地方也是到处人满为患,人怎么就这么多呢?在这很多的人里至少有一个是扒手,专瞄着人家口袋里的钱。他这样想入非非,当个扒手不错,钱来得容易,一定也花得潇洒。他每次到珠宝店闲逛看人大把撒钱时,真想摇身一变而成个扒手,只可惜他有贼心没贼胆,他永远只能是个把钱捏得很紧的小人物。
果然有一个扒手!瞧,他已经挤到一位老人身边,那双眼睛贼溜打转,身子借助车身晃动,东碰西撞,装一副若无其事、甚至百无聊赖的样子,把屈起的左臂压了压,使老人拿着的草帽遮盖了作案的那只手。冷希达很来精神地笑了笑:“狡猾狡猾的。只是偷个农民,弄不好偷一张‘白条子’,那也算钱吗?”他想象着草帽后那手如何开天窗打地洞的偷出钱或白条子,觉得刺激好玩。哈嗤----有人打了响喷,扒手明显抖了一下。冷希达又忍不住笑了笑:“有点紧张,神态不够自然。要是参加‘偷摸’大奖赛什么的,我得扣他0.5分。”
得手后,扒手又趁车到站的暂时混乱挨近一位中年妇女,侧身小心碰了碰她。冷希达很高兴今天能看到连续表演,又悠闲地燃一支烟,又眯起眼。
嚓----旁边一位年轻人敏捷抓住那只作案的手,另一位年轻人掏出了手铐。
“臭!这一招臭招!”冷希达扫兴极了,就好比戏看到高潮时突然停了电,禁不住喊出声来,引来一些不友好的目光。他有些尴尬,但那只是稍纵即逝的心理反应,很快他又无所谓了,轻晃着头,还是那份惬意的疲倦。
扒手猛地挣脱手,向车门窜来,乘客们被挤得跌跌撞撞,车厢一片混乱。
吱——车在此时猛刹住,扒手跌扑在冷希达身上,他笑着把扒手用力搡开,笑嘻嘻说:“活该,一个笨蛋。次品。”扒手冲他裂了裂嘴,像笑。
一位年轻人把扒手铐下车,另一个年轻人对稳坐在那儿的冷希达说:“跟我走一趟。”
“谁?”“你!”
“笑话!”他知道撞上便衣警察了,而且被疑为扒手同伙,没脾气地站起来,装出一副洒脱样。可是当他的手插入口袋时,又禁不住赞叹了:“嘿,这一招倒是妙,该给亮个9.9分。”
原来扒手在急难之中,把扒来的钱塞进他的口袋,他也就被当作车伙,非去派出所一趟不可了……进“老派”到底是沮丧事,他捏着那沓钱,心多少有些虚虚慌慌起来。好在事情很快说清楚了,好在作记录的那女警察很漂亮,哈哈哈……冷希达出来时没忘记故意蹭过去,对她说谢谢关照,并故作潇洒地在她面前点燃一支烟。
天要下雨!奇怪,进去时阳光灿烂,一出来已是阴云密布,人很多,拥挤得人出气不匀。冷希达斜靠着招呼车的站牌边的电线杆,这杆上高高低低重重叠叠贴着许多游医广告,祖传秘方,专治疑难病,精神病,难以启齿的病,淋病梅毒,阳萎不举,举而不坚,坚而不久,应有尽有。他想,当一名游医不赖,可以到处贴不负责的广告,然后等着自愿上勾的人,比扒手更高明,既扒下他们的衣服,满足自己的窥阴癖,还扒他们口袋的钱……一辆红色的士在他面前停了一下,他沮丧地摆摆手,绕城一周至少掏他七八十元,他除非当上扒手或游医才行……公共汽车到站了,冷希达冲过去又抢到一个座位,掏出一张伍元的钞票,不屑一顾地递给长相很丑的售票员,眯起眼睛说:“别找了,5块钱坐完了下车。”
冷希达听出自己的语调有点黯淡哀伤,他想,我这是怎么啦?该不是天要下雨的缘故吧?或许,因为这售票员太不漂亮?
车还没有开,车站左侧有一些人围着圈子吵吵嚷嚷,看样子很是热闹,冷希达突然变了卦,从很丑的售票员手上夺回那张钱,挤出去跳下车,听得后面有人骂一句神经病。他知道是骂自己,而且一定是很丑的那女人骂的,他很想跟她吵,他爱与女人吵架,漂亮的女人,你可以乘机直瞪着那脸蛋,丑女人你可以骂着出出气,可他今天没有心思骂丑女人,他想去看看什么热闹。
他看到的是一个不漂亮也不算丑的女人,可怜巴巴地向人要钱,说是出来找打工的妹妹,找了很长时间没有找到,钱倒花光了,回不了家了。冷希达怎么就看她真的可怜,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凭直觉吧。反正他觉得这女人不像他看到的那些在街头挂着牌、说是没钱上学专讨点学费的男男女女那样,让人觉得假。他就把伍元钱给了她,她千恩万谢,周围的人看着他的目光也似乎变得崇高,也有一些人跟着给了钱。可那女人说是从很远的外省来的,那一元两元的要凑足路费也难。冷希达干脆拿出那舍不得打的的一张伍拾元,晃了晃说:“要是我把这给你,你怎么感谢我?”那女人愣了一下,舌头咂动着,最后说:“我会写信感谢你的,写到你们单位。你是个好人啊!”冷希达瞪着那女人的眼睛,冷笑地说:“还没给你呢,你怎么知道我是个好人。我要是个流氓呢?我给这钱,我不想跟你作爱,这光天化日的,你别怕;但我要看看你,像看模特儿那样,脱光一点看。这钱差不多够那样看一次。”四周围自然有人听得这话很刺激,就吹起了口哨。那女人脸红了,但没有恼,停了很久,竟说:“我没法感谢你,看来也只好那样了。”在一片更为猥琐也更为刺激的口哨声中,冷希达想,这价钱也真的差不多就值看一眼。但他又觉得这钱用在那些“三陪女人”身上侈奢了,还不如再给一点儿和她们动真格的。用在这样一个女人身上又不合适。真的,他觉得不合适,他觉得现在的女人有两类,有一类女人们是永远觉得神秘和不该玷污的。他在一片口哨声、嘘吁声中又不能把钱收回去,那太没面子了。他就把钱给了她,说:“回家去吧,写封感谢信来也行,这辈子还没的几个人真心感谢过我呢,就让你感谢一回吧。”
离开那女人后,冷希达走路回家,走了很久。这一路上,他觉得自己怎么突然文思如涌,几年前玩的什么现代派诗歌写作技巧突然运用自如起来,回到家,他就写下这样一首诗“人脸与金钱越贴越紧/男女的下腹越贴越紧/其余的一切若即若离”。诗只有三句,但他觉得写得不错,他先写了一个题目,叫《时尚》,接着就涂掉了,改做《爱情》,又涂掉,定为《无题》,觉得不好,改为《生存状态》,最后又涂掉,连“无题”也没下,就空着,反正就三句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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