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再访桃源
少木森
桃源的桃林可看。
几处桃林依山就势,既间断也连绵,花期到来,枝头满是花蕾花朵,在微风中摆动着,如云霞,如地锦。原野上苍松翠竹簇拥着明净的绿,衬得这漫坡酡红很见佳色。初次到桃源,我为这桃花写下一篇散文,有这样几行文字:(这桃花)似有一种迷你的氛围荡漾着弥漫着,极引人遐思,尽浮想一些天真浪漫的不可能之事,比如与这翠竹桃花为邻,结一草庐长久起居,效仿古人林泉赋诗的风采……这可以说是一个极难圆的超现实的梦了。
这是触景生情,即兴之思。由桃源想到《桃花源记》,想到陶渊明的隐士生活,是自然的事。陶渊明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两句来写隐士心境,实臻极致。这两句诗对中国知识分子那种安贫乐道、达观淡泊的品德的形成,产生了极为深刻的影响。然而,陶渊明对后人最具深远影响的还是《桃花源记》。据说整个中国叫桃源、桃花坞的村以上的地方数以千计,大多数是从《桃花源记》附会出来的,足见陶渊明影响之深,也足见中国百姓对美好社会理想的期望值之高……在诸多附会中,最有依据的当数湖南桃源县境内的桃花源。桃源旧属武陵。晋太元中,武陵渔人缘溪行进,忘路而见桃花源,简直证据凿凿,桃花源居民有资格自豪地把《桃花源记》刻碑立于斯地。桃花源里有桃林、桑竹、秦人洞、千丘田等所在,似乎随处体现着历史的真实感和沧桑感,也似乎随处散发着因附会而具备的一种虚假感和疏远感。在桃花源,我努力要做一日武陵人,终不能如愿。我带着一种不真实感,走出了桃花源。
相比而言,这福建大田县桃源镇远没有附会上桃花源的资格,也就没有必要刻意栽桑种竹或开千丘田或勒石刻碑来应景了。访问过不同年龄的人,没有人去附会桃花源。我很赞同这么一种说法:这里叫桃源,恐怕只因为这里从来多了一些桃花罢了。桃花一多,人们随口就叫出了桃源这个名字,不是刻意的附会,因而就显得富于现实感一些,平易一些,容易贴近一些。与附近乡镇相比,今天的桃源经济发展还是比较快的,那些已经屹立起来与四周桃林相映成趣的层楼就是证明。但是,桃源街上大多还是整齐单调又颇苍凉的板楼,楼高二层,都是用木板构建的。没有飞檐画栋,甚至通墙无油漆粉刷,唯一装饰就是圆形或方形立柱上贴着些楹联,纸已褪色破残,仍可隐约见些纳福迎祥之类的文字……屋虽简朴,到底是人所居住的地方,意味着人的生活,人的生生死死,喜怒哀乐,与平凡如我者确有一种贴近感,无需粉饰而心底见美。桃源让我称异的,是它竟然拥有一条很直很宽的水泥大街道,与那些板楼极不相称。这街道连着福建公路主干道,车流量极大,桃源人的经济支柱几乎有一半在这滚动着的车轱辘上,货物运输、加油站、修车铺、饮食店、小旅店、小商品市场等,相关行业随处可见,熙攘喧嚣,氛围上也和桃源一词的历史感极不相称。然而,这是桃源人真实的生活……想起一些古人或今人,他们杜撰附会出来的仙境或世外桃源的生活,虚幻而抽象。飘逸也罢,超脱也罢,大都是遁世者自己给自己脸上贴金,给自己精神贴自慰膏药……那种飘逸和超脱,实在不抵这熙攘喧噪,不抵这不去附会桃花源的桃源生活。
桃源有个双纲水库,水域里鱼类颇多,桃源人在一周忙碌之后,总有一些人到库区里垂钓,或许这能使他们在忙忙碌碌生活的间歇中,感受到一种快慰,体味到忙里偷闲的情趣。我喜欢水库里一种独特的鱼,颇似武昌鱼,但没那么宽,长可盈尺,状如牛叶刀,尖脑壳,翘嘴巴,扁身子,性喜群居,常在浪湍急处觅食,成群嬉游,使清澈湖水常见鳞光闪闪,颇为好看。钓而食之,鲜嫩味美,堪称佳肴。桃源人称之为刀鱼,或称之为翘嘴白刀。
在桃源的这两天,正是摘桃旺季,满街鲜色诱人,吃了桃子,吃了白刀鱼,还吃了鲜嫩野菜。临去,上山坡挖了几株肥硕的野百合,正开着洁白的花,不知到家后,这花还鲜洁绮丽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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