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诗歌蓝本]禅意诗十首


少木森


硌牙的沙粒


是谁 把你的全部
交给海水 交给了风
亿万斯年 你没有消失
然而 你已经小小小
小成一粒沙子了

只是 除掉你的名字
你质地没有改变
就在你掉进我的口腔
一颗牙被硌了一下
我会说 你还是石头

你呀 让我想起
许多曾经刻录在心底的事
是不是也刻在钟摆上
和时间一起沙化
成倍地小小小
小成太多太多的沙子……


原 本

一只鸟忽然停下来
在一棵枯死的松树枝头
叫声穿过树的阴影
抵达窗棂
原本很静的我
一惊！

那可是一只乌鸦！
乌鸦对着你叫
纵然 有一千道心理防线
有一千重门
也被它撞开了裂缝
慌慌张张 追问究竟

学生物的茶友 讪笑着
说 这种鸟
原本不叫乌鸦叫乌鸫
这几年
真正的乌鸦见不着
它才被人叫做乌鸦

这样的解释 并没有
像雨水洗过树叶那样
洗去心里的疑云——
原本？原本：
乌鸦又叫什么呢？


霜 降


有时候 季节非常凌厉
像一个词：霜降

一朵花 要想在这个时候
慢慢打开自己
需要足够的勇气

有时候 季节只是虚张声势
也像一个词：霜降

一朵花 就在这个时候
慢慢打开自己
我还是看见
一种神秘的微颤


立 冬

夕阳下望天 肯定
不再是古人那副模样
天空 也没有秋雁南去
谁也不必为远行的人
肝肠寸断 毕竟
飞机已经把世界变得很小

鸟声 倒还是那样唱着
树叶 也那样一片片轻摆着
奏出秋天的遗响
一个冬天的故事
正待上演

就这样 休闲地
看夕阳下山
看落霞散去
看秋水长逝
为何 也感到
意态悠悠远远……
难道 只因为
今天是立冬

不敢站得太久了
风 着实有点儿凉



在家静坐


一千个人有一千张脸
各不相同 互相辨认
一千个人只有两种状态：
在家。离家。交替进行

静坐一会儿
远来的风 携一点儿香
侧身挤入门缝
心 被托了出来
像一只风铃 被悬在半空
只需一些风
就响了



看别人放风筝


那人拽着绳子 望着天
悠闲不语

而我想象着 一只鹰折了翅
像一个阴影投奔下来
它的唳声 就是那几滴血和泪
搅和得最揪人的部分
我因此看见了疼 一种
在那人心底氤开的疼

这是怎样的一种疼呢
像那根伸向天空的线
在透明的阳光下
被放大的阴影 游蛇般
匍匐在草地上


小 资


品着一杯洋酒 就将
屏幕调成这种酒的蓝
她 惊讶着
透雨洗过的天空
也蓝不出这个纯度

然而 一种蓝
没有支撑起 她虚拟的心空
她老是想起
大街上那个人！他竟然以诗行乞
拦住行人用蓝色的笔给写一首诗
要行人给他几个小钱
他拦住她时，挥笔写道——
你别以为大街是平坦的
往前走
可能遇上扒手强盗和车祸
往后走
一样会有扒手强盗和车祸
原地站着吧
也有人丢了钱财或者搭上了生命
你别以为大街是平坦的……

她觉得 心有一种悸动
有一些杂音
一如 耳里挂的听诊器
被无端叩击……



另外一个人


一个人
是一个完整的宇宙么
那么 另外一个人
向你走过来
那该是 又一个宇宙
与你的宇宙对撞了
那么 人那么的多
宇宙咋的还那么的平静
就像 有的时候
我们只是照着平静的镜子
我无法走进影子
影子也无法走进我

是的！我知道
我无法走进你
你也无法走进我
我们更无法走进
真实的自己

那么 一个人
站在愿望的树下
猜想 另外那一个人
可能的愿望
几如 一位古画装裱匠
企图恢复遥远的思想……

（——此诗借用了皇泯兄的诗意，特向皇泯兄致谢！）



失 眠 者


午夜之后，你还点亮那只窗
让街市略显不安

漫不经心的夜行人，有时也起疑
随便想想：这里正发生着什么

倘若你闭灯，失眠着自己的失眠
街市的思想会变得单纯



夜游症患者


他是一位夜游症患者
住院治疗时，他碰到
一个叫詹冰的人
那是一位诗人！
诗人说得诙谐调侃
他说：那是欲望胶着所致
以一个果子为例
熟透果子。如果
白天里就是摘不到
梦游。上树。当属正常！
诗人还说，我有一首诗
兴许对你有点用
至少，能给你催催眠
诗人写下了诗——

蚂蚁蚂蚁蚂蚁蚂蚁蚂蚁蚂蚁
蚂蚱的大腿
蚂蚁蚂蚁蚂蚁蚂蚁蚂蚁蚂蚁

蚂蚁蚂蚁蚂蚁蚂蚁蚂蚁蚂蚁
蜻蜓的眼睛
蚂蚁蚂蚁蚂蚁蚂蚁蚂蚁蚂蚁

蚂蚁蚂蚁蚂蚁蚂蚁蚂蚁蚂蚁
蝴蝶的翅膀
蚂蚁蚂蚁蚂蚁蚂蚁蚂蚁蚂蚁

蚂蚁蚂蚁 山路上的
蚂蚁蚂蚁蚂蚁 蚂蚁蚂蚁蚂蚁
无非 蚂蚱的大腿
无非 蜻蜓的眼睛
无非 蝴蝶的翅膀
蚂蚁蚂蚁蚂蚁 蚂蚁蚂蚁蚂蚁
……

他笑了：哈，这也是诗吗？
倒真像催眠曲啊！

夜。神秘。庞大
他把那诗念了几遍。真的想睡了！
可他忽然又害怕睡着了！自己一睡着
是谁又站了起来 夜游着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