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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意散文]白 鸟 儿
少木森
我把她关进笼子,倒退着细细观赏。
她不安地停在精致的栖木上,灰褐色的眼睛一眨一眨的,每一次眨动都使眼周围灰褐色的细绒毛眯成微微向下弯曲的一条线,然后又把弯曲的线拖成圈,似一轮渐圆的朗月。
“唧唧。”她叫了两声,扑腾起翅膀,细细的,有特殊魅力的风吹得我半边脸痒酥酥的。
“行啦。”我很兴奋很亲切地喊一声,打开笼子门,把食盆和水盂放进去:“快吃吧,宝贝。”
她受惊不小,仓皇地拍动翅膀,离开栖木,扑向笼壁。细长的爪子像红色的玛瑙。我情不自禁地用手去抚她的爪子,她更惊慌了,又扇动翅膀,不领情地飞向另一面,又一次撞在笼壁上。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洒落在上了漆的笼子上。笼子是用细竹条制成的,精致而华丽。
“凄——厉——”她看着我,弯弯的嘴张了张,血红血红的粘膜在阳光下分外耀眼。
“凄——厉——”她又叫了一声。
又是血红血红的阳光。
“唧唧,凄厉;唧唧,凄厉。”
她片刻不停地抓握笼壁,冲撞笼壁,发出凄厉的叫声。她想飞出来,可我故作充耳不闻状,只管不停地把饲料和水拿到笼子里,不停地念叨着:“吃吧吃吧!我的白色精灵。”
两天后,她在我面前停下扇动的翅膀,把白色的脑袋侧过一半来俯视笼外的我,有顷,把脑袋挺直,注视着饲料和水。
“吃吧吃吧!别任性,习惯了就好,习惯了,就好——”我笑了。
她猝然把嘴喙向食盂,喙起蛋黄炒过的米粒,猝然抬起头,眼神由慌乱转为平和,喉咙处发出轻轻的声响。这声音非常悦耳、圆滑、细润,像一曲小调,我静静地听着,如醉如痴。
“唧唧,唧唧。”吃了食的她一会儿贴着笼壁,歪着头向外观望着什么;一会儿飞向栖木,脆生生叫几声,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我禁不住也学着那声调唧唧叫着,这一叫胸腔一下子变得空灵舒畅。她回过头,文静地看着我,很解人意的样子,有点儿意味深长。
留神看她嘴喙的颜色,是红色中混杂着蜡黄,色调渐次由深而谈,喙尖已呈纯黄,像镶着锃亮的黄金。而且整个嘴上覆盖着一层雾状的物质,显得朦胧而深沉,像一首多色彩多内涵、含蓄而优美的诗。雪白雪白的羽毛同红色的嘴喙形成鲜明的对比,显得静谧而清澈,哀婉动人。灰褐色的眼睛间或一轮,更像是回味着什么忧郁的歌谣……此时,我怎么就忽然想起“飞鸟属于天空”这样的诗句,第一次产生了放她的冲动。然而,当太阳又一次升起的时候,她扬起的脖子又欢快地叫个不停;有时还蓬起头,时左时右地晃动几下,然后在栖木上欢快地荡秋千。她在笼子里似乎也没有什么不满意的,我想,这精灵还是属于我吧!
再次产生放她的冲动时,她正欢快地唱着,欢快地向我投来柔柔的秋波,而我沉甸甸浸在一种情绪中,为一只在对面阳台时常和她对唱的金雀儿的突然死去。当那股冲动终于激荡而起时,我冲过去,一把揭开笼子门,她刷地一声飞了出来。呀——似乎是不假思索,我敏捷地又把她抓住了,一遍又一遍抚摸她洁白的羽毛,一遍又一遍……我到底舍不得放她,还是那句话:这精灵还是属于我吧。
放回笼子后,她转动着身子,用细细的脚爪攫住栖木,把头探向水盂,一会儿,她扬起脖子,把小嘴醮到的那一滴水咽下肚去。细碎的水珠挂满嘴边的绒毛,她耸动着,发出刷刷的羽毛摩擦声,好不悠闲。
一个黄昏,我跨进门,满满的一腔情绪正要向她吐泄,却发现笼门洞开,鸟去笼空。我失去理智地翻箱倒柜,只找回几片散落的羽毛。那份惆怅和失落不必说,何况那几片羽毛又使我担心她是否惨烈地死在猫爪下?所幸的是,自那头可爱的小花猫莫名其妙地离家出走后,我没再养猫,也没见邻居养猫。也许她真属于天空了,逍遥自在去了?!这个猜想多少给我安慰。
不久,我在杂物间的角落掏出一堆脏兮兮灰扑扑的羽毛,我想到了她,想到她可能真的叫花猫弄到这角落里,美美吃了一餐了。心似乎也就怦然跳动了几下,却似乎也已无心去感慨什么了。我可不会像有的人那样说:她不在了,我今后再也不养鸟或别的什么玩意儿了……那只鸟笼子倒还挂在那一个地方,空空洞洞的。但我的怀里已经又有了一只花猫咪咪地撒着娇,感觉那咪咪叫声像是什么挠着心里哪个地方,轻轻的,软软的,那的确是一种舒服,一种抚慰,一种充实与满足。我似乎也就很想说服自己:你有必要再去想起这猫以外的那一些已经远去了的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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