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实验的验证(小小说)


少木森


辛斯是一位大学讲师，一位年轻学者。辛斯一直对那个著名的实验心存疑窦。
虽说辛斯不像父辈那样经历饥荒的年代，但饥饿的感觉谁没有过呢？尤其在学校接受生存拓展教育时，他知道了，人饿极时，满脑子就只有吃的意识了，吃，吃，吃，见什么都想塞入那馋渴难忍的嘴里，塞入那空得难受的肚子里……可以说，“饥不择食”这成语描绘得多么准确啊！
可是，可是，那个实验说，有一种松毛虫被放在一个花盆的边缘，首尾相接，围成一圈，并在花盆周围不到六英寸的地方撒了一些它们最爱吃的松针。毛毛虫开始一只接一只绕着花盆，一圈又一圈地走。一小时过去了，一天过去了，毛毛虫就是这样团团打转。七天七夜以后，终于因为饥饿和精疲力尽而相继死去。
据说，做这个著名的“毛毛虫”实验的人，是法国科学家法伯；据说，法伯十分感慨地说，只会“盲目跟随”是一种可悲的生物习性，在这么多毛毛虫中，其实只要有一只稍为与众不同，便立刻会避免死亡的命运。据说，实验是经过反复验证的，有许多的数据，我们不必担心受骗！
辛斯不想怀疑这位科学大师的人格，不想怀疑国外对科学实验的监督机制，但就是心里不够踏实，就是心存疑窦。他老是想，在饥饿本能的驱使下，那些毛毛虫和人一样，也会满脑子只有吃的意识的，吃，吃，吃，见什么都想塞入那馋渴难忍的嘴里，塞入那空得难受的肚子里……那些美味可口的松针就在不到六英寸的地方，那一阵阵的香味儿怎么就不能引诱它们步法紊乱，慌不择路呢？他不信，真的，下意识里他就是不相信！没有办法，学者脑中都有一根转不得的筋啊！他觉得应该验证一下。
辛斯也弄来了一个盆。不，他干脆弄了一盆松树盆景。它的主干造型为斜曲式，树干斜曲向上，有一种柔中见刚的风格，既活泼潇洒，又圆转自如，还有一定的境界和气韵。枝杈采用弯曲枝造型，大多数树枝以人工曲扎而成，状如龙蛇起伏翻腾，也有以柔见刚的风韵，又利用部分小枝往一个方向斜飘，带上一点儿“风吹枝”的特点，增加了动感，像是风把蓊绿松叶散发的清香吹送出来，显得更加诱人。那盆子为红泥瓦盆，盆沿不溜滑且有坡度，便于虫子自由自主爬动。辛斯掏去了盆里一大层的泥土，使得泥面离盆沿也足足有六英寸。然后，他放了一些新鲜的松针，草木馨香缕缕飘动。
辛斯把一只长着褐黑色刺毛、身上还带几个红色花点的松毛虫放到盆沿上。虫子就势向前蠕动，爬出十几厘米后，虫子抬起了头，左左右右地摆动着，像在观察，像在思考，像在寻找。一会儿，虫子找到了方向，顺着盆沿的坡度去啃食松针了。辛斯笑了笑。
第二次，辛斯放下两只虫子，一只在前爬，一只紧跟着。好像是前一只虫子在认真引领着，也好像是后一只虫子在紧跟推动着，两只虫子一前一后认真爬了盆沿一圈多，前面的虫子才开始抬头摆动着触角，又半圈后，那虫子一前一后顺着盆沿找到松针。辛斯似乎还笑了一笑。
第三次，辛斯依次放了五只虫子，一只在前面爬，一只又一只紧跟着，转了三圈多了，才见到第一只虫子抬起头来左右摆动几下。辛斯心血来潮，又夹了一只虫子，对着那开始摆动的虫子的触角轻轻碰一下，然后，让这新虫子在最前面爬，后面那虫子就不再左右摆动了，埋头跟上，往前爬着。很长时间以后，最前面的虫子才抬头摆动了。辛斯便又如法在它面前放一只新虫子，新虫子就势往前爬，老虫子又一只只跟着了。
辛斯不再笑了，直愣愣瞪着那些还在努力爬动着的虫子。他不想再做什么验证了，不想再放那么多虫子，让它们首尾相接，围成一圈地爬个七天七夜了。他相信那些虫子是会像法伯所说的那样，一只只爬着爬着，筋疲力尽地死去的……当然，他也想到，也许还会有人像他一样转不过那根筋，心存疑窦，还要做多少多少次验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