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前后后，昔日的同事或朋友几乎都退休了，即使有几个年纪较轻的，也因为“改任”（或曰“退现”，懂的人自然懂，不懂的不需要懂。）而各奔东西了——与传统的告老还乡相反，多是南下北上进城“自备干粮去办公了”。几年不得一见，或从此再也见不着了，都是自然而然的事，尽管如今交通方便快捷。至于还如过去那样一有机会就喊好来一起“吃饭”（——实则喝酒），那简直是梦寐以求了，尤其喝酒那“相互搞”的方式，更是一去不复还了。是不是与那年发布的“几项规定”有关？还是大家因为年纪不饶人了而幡然醒悟懂得了所谓“养生”？或者是没有了志同道合的酒友？忘不了昔日一点也不丰盛、甚至还显得寒酸的酒局，更忘不了有个同仁，酒到豪言壮语时，总是豪气地、掷地有声地倡议：这样喝“哑【a】哩酒”，可惜这好酒好菜，得有点“技术含量”啊！
这所谓的“哑【a】哩酒”，自然不是说这酒什么问题，或者是喝酒的规则过于限制不可以大声喧哗云云，而是相互间你来往往，文质彬彬的、和风细雨的，有的是伟人批评的“革命不是请客吃饭”的那种意境。坏的结果是上桌前摩拳擦掌的如泄了气的皮球，空有一腔斗志却无从发挥。而相反的是“技术含量”，也就是“吃酒豁【huá】拳”——“豁到拳来喝酒”，才能真正体现出酒友的酒量、拳技，甚至酒品。
豪气的人，往往也豪情满怀。习惯主张喝酒要有“技术含量”的同仁，几乎每次都是厚道地“冲锋在前”——“我先出个‘小关’，老规矩‘半年三杯酒’”。说得谦虚有不容怀疑。所谓“出关”和“半年三杯酒”，即挑头挑战，与席上每一个端了杯喝了酒的酒友（其实即将就是对手了！）豁“半年”（即六件拳）计三杯酒。（有关故乡的豁拳喝酒习俗，在小文《吃哩冇钱酒、耽误有钱事》里有细述）等轮流“出关”都轮到了，如果东道主依旧热情不减，豁酒友还个个生龙活虎意犹未尽，则一定有高手站出来再有目的地挑战。这高手自信“酒好拳好”——拳豁得好，还酒量大。如果挑战成功，也就是屡战屡胜，少不了要喜形于色，如同得胜将军凯旋，溢于言表。当然也有嘴上谦虚的，一再说承让了。但如果遇上不明底细的；或前面“出关”和“应关”时不露声色的；或太自信得有些大意；......总之是挑战失败了，还可能“输得不亦乐乎”，即使别人不好用言语调侃他、打击他，他也会自嘲：冇办法，“输【xu】哩拳、赢【Ean】哩酒”。
“输【xu】哩拳、赢【Ean】哩酒”。字面的意思一听就明白——我豁拳输了，但我多喝酒，有那么一点“有失有得”的自我安慰。如果自信“拳好酒好”的酒徒在挑战失败的情况下，还能清醒地晓得自嘲，足以证明他的酒量相当惊人，至少明显高过面前席上各位的酒量。这样敢于自嘲的潜台词可能是“今天的豁拳没有发挥好，但凭你们几个的酒量或计谋想搞醉我？”。故乡习俗，一场成功的酒局一定得搞倒一两个“拔【pang】台脚【houjuo】”——醉得身不由己地或坐或趴在桌子底下死命地抱着桌子脚，唯恐彻底躺倒在地上。关键还在于事先绝无约定，完全是靠“酒逢知己”那种默契在酒局进行中心照不宣地集中力量对付主要人物，因为没有形成合力，显然难以达到大家都喜欢的“结局”。戏剧性的是，被当做活靶子的那位，往往就是在彼此的豪言壮语中迷失了自己，等感觉到了别人的不怀好意或口是心非时，估计也就忘乎所以了。
但在另一种情形下，单位头头为了权衡利弊或平衡关系，犹如给“委屈奖”单独给“输哩拳”的谁——例如杀鸡儆猴时的那只“鸡”，面子上、乃至“名誉”上，受了点影响，但得到了意想不到的物质利益，在别人眼里便是典型的“输【xu】哩拳、赢【Ean】哩酒”。当事人也许心里非常满意，但明面上还是表现出十二分的委屈，领导或好友明里暗里都可能安慰他，不要再喋喋不休了，“输【xu】哩拳、赢【Ean】哩酒”，你这“酒”已经很好了。当然也可能有这种“输拳赢酒”的意义颠倒。话说几个铁杆酒友偶然凑在一起，偏偏不巧酒水有限，例如只有一瓶令大家垂涎欲滴的好酒。怎么办？只有嗜酒如命的酒徒才有切身感受——好菜常有，而好酒不常有。每人平均分不成？那多没有意思，这样喝酒。于是有人逆向思维，提出“豁拳”——豁赢了的喝酒！“赢哩拳又赢哩酒”，无异于“精神文明与物质文明双丰收”啊，这对于“输拳又输酒”的一方来说，只有一个字：亏。据说有过这种体验，但应该是游戏成分多一些，因为乡村习俗，唯有喝酒大方，喝到兴头上，没有酒了，哪怕临时赊账也要赊得来！
不过，如今的酒局似乎相当的没有了后劲。轻描淡写，彬彬有礼，浅尝辄止，......成了喝酒的主色调。这到底是文明了、还是悟透了？或者与某些规定的实施有关？那些自觉“收紧拳头、放下酒杯”的爱酒之人或许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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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3-23 09:11: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