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摩西

十前的文章,今天看来倍感亲切

操场新建了体育馆，修了跑道。我和摩西聊天喝酒的天堂突然被钢筋水泥霸占了，整整一年没有他的音信了。

和摩西认识是在公教楼听心理协会讲座时。他就坐在我旁边。瘦得像几个月没施肥的竹子。眼睛很小，却让人感觉放光。眼镜出奇地大，乍一看似乎能遮住打扮个小脸，他一直一个劲地擦镜片，让人不由想起在帮助人们用全新眼光看待生命的史宾诺莎。真怀疑他是擦镜片还是用镜片擦镜布。

好不容易到了自由问阶段，他似乎想走，但还是举起了手，

“假如你面前突然扔过来一个线球，你第一个反应是什么？”

“看看是谁扔的。”

“假如是一只猫呢？”

“马上扑过去。”

“为什么？”

小姑娘顿时一脸茫然，我实在看不惯他的嚣张，回答说：“我们习惯于追寻事物前因后果，而猫则没有这个意识。”

他盯了我一会儿，狠狠地说，“走，喝酒去。”

实验餐厅在山大消费是比较低的，迎合了一些喜欢喝酒聊天而又兜里没钱的穷大学生。

“你相信上帝存在吗？”他望着杯里的啤酒问我。

“休姆临终时，有一位朋友问他是否相信人死后还有生命。他说，一块煤炭放在火上也可能不会燃烧。”

“如果我能客观抓住上帝，我就不会想念人死后还有生命。他说，一块煤炭放在火上也可能不会燃烧。”

“如果我能客观地抓住上帝，我就不会相信他了，但正因为我无法如此所以我必须信他。”

最后他感慨了一番：“这个总是太复杂，而生命又太短促了。存在是可能的，不存在是正常的。”……

结帐时候，上帝没有帮他，他只好把心爱的十安架押给老板。

鬼使神差，我们开始了一年的交往。

二

摩西曾发誓说，大学期间坚决不找女朋友。其理由是，可以喜欢，但不能爱。喜欢是接受她一部分，而爱意味着接受全部。我骂他无耻，女孩躲都来不及呢！

大三的一个下午，他指着迎面而来的女孩问“怎么样？”

“一朵苍凉之手栽培的冷艳之花。”

“你说爱是痛苦的，为何选择痛苦？”

“如果是痛苦，就让我痛苦吧！”

我知道他是王八吃砰砣铁了心了。

钱钟书说，青年人的恋情从借书开始。这不够具体，应该说从借小说开始。一个月的时间，摩西不仅将女孩的书借个遍。还扩展到把墨水、钢笔、茶瓶统统借个遍，女孩则有借必应。他倒撑不住，问我还有什么可借的。不能再借了，应该送了。诗人将女孩比喻成鲜花，哪个少女不钟情于玫瑰。他一听，猛一拍大腿，二话没说，转身就走。

晚上，我刚下自习就碰着他，一丝得意几分茫然。原来刚刚发生一场堪称经典的“情话对白”。

“我实在是不爱你。”

“这不是你的心里话。”

“我确实是这么想的，这的确是我的心里话。”

“你不要再骗自己了。”

“我……根本没有欺骗自己。”

“你不要这样讲了，其实你心中只有我！”

女孩的心本来就是蛋糕做的。现在只有融化的份了。我一听有戏，建议他马上修书一封，趁热打铁。摩西似乎茅塞顿开，拍马就跑。

一个月不见摩西的影，到宿舍找他，正打吊针，人整整瘦了一圈。

原来，女孩收到信后，要和他谈谈。

“你真的爱我吗？”女孩问。

“千真万确，整整爱了半年了。”

“撒谎，”女孩伤心地泣不成声，“抄人家的情书给我。幸亏我发现的早，我们没有什么好谈的。”

信摆在床头，用黑布包着，包着死去的爱情。

我知道，爱上一个人无论如何也得不到她的爱是怎样一种难挨的痛苦，我不幸品尝过它，知道那是怎样的苦涩。我只能陪他抽上一根香烟……

                               三

时间过得真快，毕业已经半年了，我只是从10号楼搬到2号楼，虽然已是研究生，还是和以前一样，读书、吃饭、睡觉。只是惦记摩西工作怎么样，过得好不好。

几天前收到一封信，充满了无奈与抗争：“……苦苦追索人生的意义而终于一无所有，有点失望，但不是我特别脆弱。委实世事太叫人失望了。倦于探索人生的意义，但亦何尝甘心寂寞地走进坟墓，热血尚在血管里沸腾，我还要追求最后一个憧憬。我的勇气是要回来的，不过，已经换了方向。能够把希望放在将来的人，总是有福的……”

我只能在狭小的宿舍，点燃一柱心香，祝摩西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