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年前,美国土壤学家富兰克林*H*金花费数月考察了中国日本朝鲜的农耕,他发现东亚民族有高效收集有机肥料用于土地的传统。这套农耕体系经过长达4000年仍使土壤保持肥沃/产出充足的食物/养活众多的人口。而当时美洲大陆在殖民者不到100年的开发下,大草原的肥沃土壤大量流失,影响了美国农耕体系的可持续发展。
金回国写下《四千年农夫---中国朝鲜日本的永续农业》把“精工细作,种养兼业,循环利用”的东方传统农耕方式介绍给美国人---这种耕种方式就是有机农业。但在现代工业体制下,实现有机种养相对大规模农业需要更多的资本投入,因为不用农药/化肥/除草剂,就需要较多的劳动力。现代有机农业采用注重生态的系统方法,包括长期规划/详细跟踪记录等等,需要对设备和辅助设施的大笔投资。
VC投资机构融信资本的王晓斌虽然看好有机农业的前景,但他也承认,对有机小农场的消费需求不稳定和其经营难以规模化都令资本却步。这些首创性举措需要巨额资金的支持,在西方,政府/社会企业/NGO会部分承担地区性食品链条建设中的资金支持。而资本更愿意接受可监测/标准化的食品工业化生产,他们看好几个环节:一是在上游生产端不断获取土地等稀缺资源,或是对有机农业提供技术支持,如生物农药技术;另一个是能够通过网络整合需求的流通环节。目前,融信资本在这几个环节中各有投资。
金家澍正在建设一个有社交功能的小农网络服务平台,他和合伙人借了弟弟的婚房办公,网站正在进行内测。他接触过的天使投资都以委婉的理由拒绝注资。国内更多的资本/规模经营者选择走在有机的“大路上”---投资大型农场或有机工业化产业链的环节。不可否认,这是资本的理智选择。
中国人民大学教授温铁军认为中国目前面临三大“过剩”:金融资本过剩,产业资本过剩,商业资本过剩。快速流动的资本一定要迅速占领所有领域里可能形成的产业,需求迅速增长的有机产业也正被资本看好。
资本喜欢大工业生产,有机小农场虽然需要钱,却不愿意变成大工业生产。包括小毛驴农场在内的不少小农场经营者都接到过投资者的投资意向,农场主对较大规模投资意向持谨慎态度。他们普遍认为:卷入资本逐利游戏中,做有机的初衷就实现不了了。
学者周立提出,食品体系内存在“亲资本”与“亲劳动”两种模式,这从更深层面解释了资本与小农场之间产生分歧的原因。
“亲资本”的食物体系中,食物被作为追逐商业利润的工具,食物丧失了其公共品属性,为了利润最大化,食物生产逐渐规模化和全球化,使用化肥农药是必然。
“亲劳动”的食物体系强调生态/可持续/社区发展。在这一体系中,食物恢复到原来天然品的属性,食用并通过其获得健康是食物生产的主要目标。强调农业生产的可持续性/本地化/社区性,摆脱了逐利的单一目标。
一旦有机食品被与工业食品相同的食品体系所接纳,同样会有监管和安全问题。尽管各食品公司都会经常用“有益”产品来替换“无益”产品,但这些所谓的“有益”产品几乎是现有的生产/加工/发售/营销和金融体系的产物,仍然代表着一种锱铢必较的妥协,这一妥协始终发生在消费者的意愿和制造商的战略需要以及经济与技术实力之间。
在美国,根据USDA2008年做的调查,44.1%的有机食品在本地100平方公里的范围内销售,在田纳西州,这一比例高达74%。此外,参与超市流通渠道的有机农场数量仅占参与上述非主流渠道的有机农场数量的8.9%。
在英国和丹麦之外的欧洲国家中,有机食品通过直销和专卖店销售的比例平均为50%,一些国家甚至达到80%。超市销售的有机食品数量一般远低于直销和专卖店。
有机行业内部一直有“超市无有机”的说法,铁鸟这样解释:你在超市买的10多元一斤的有机蔬菜,如果它真按有机的要求去做成本,又要承担进入大型流通环节的费用,成本就不只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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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建食物链的“副产品”
铁鸟的翡翠湾永续农场位于顺义东北端三区交界处。北边一座山,过了山路就直接杀到密云水库去了,顺着东边的山路,一杀就杀到平谷的万亩桃花。他的父亲是水利专家---顺义的水井基本都是我父亲勘测的,包括我地里这口都是。
铁鸟讲起他刚开始做农场:每天早晨坐着长途公共汽车往外配送,一人扛40斤,扛到东直门就快1点了,我住青年路,送完了我再回家就夜里12点了。第二天早晨起来,6点来钟又坐着汽车回到农场接着扛。如果开车去送就不够本了,我们忍。
后来一个会员看不下去了,问铁鸟:这有辆车,进口发动机,十万公里,送给你开着送菜用,你要吗?他指了下进农场那条土路口停的白色富康。
铁鸟真名叫孙德玮,金家澍管他叫农场里的异类。他经常在论坛博客里评点别家在生产经营中的优劣,也不断地反省:最近萝卜遭到退货,等苏西妈来讨论下一步种植计划,顾客爱吃什么还得听女性的意见。
铁鸟穿着一件有洞的T恤,一只鞋的鞋带不知道哪里去了,人太瘦了,裤子显得有点儿咣当---我原来网名叫胡同鸥鸟,后来入了有机这行,人家说我脾气硬,我想干这行这么苦,那就得铁,所以就叫铁鸟了。
铁鸟认为在自建食物链的体系中有两个环节会出“英雄”,一是生产端,另一个是做平台。
铁鸟对来蹲点/摸需求的金家澍说:平台是类似阿里巴巴那样的服务有机小农户的网络服务提供商。平台的设计要结合到有机的需求,哪些菜是预购的,哪些菜是短周期的,这些要紧密结合,它才能发挥出战斗力。
德润屋的小夏刚刚加入农场几个月,他说自己对生活的要求不高,在社会中层稍下就可以了。他看到当地的农民没有住房问题,在农场吃新鲜的蔬菜,觉得过这种有意义的生活挺好。他发现农场的大学生和研究生同事精神的焦虑程度/生活的压力,比在城里工作的外来年轻人要小,幸福感要更强一些。
悠然社焦念荣原来做电脑公司:我从中关村出来,那地方人山人海,呆一天都觉得脑袋疼。现在这个小院鸡鸣狗叫多好。再有,以前我做IT时大家不会团结在我周围。我问你买打印机吗/买打印机耗材吗/买笔记本吗,我整天给人推销他们都烦我。现在做农业,我所有的朋友都主动来找我,都觉得种点地吃新鲜的好。
小农场背后潜藏着回归农耕社会相对简单淳朴的人际关系的愿望。
正如学者胡泳所说:要说什么是快乐的最好指标,那显然不是物质财富,而是紧密的关系。快乐,究其本质,不是个人性的,而是与他人相关。
在获取“够活”的资金的同时,走在“小路上”的有机小农生产者/消费者和链条上的人们对自己正在做的事都非常喜欢:能够接触土地,有机(至少是相对有良心的)耕作方式,生产者能够直接接触自己的终端用户,生产过程极度透明,给亲人和朋友提供健康的食品,整个过程都是快乐的。
铁鸟说:总有些价值不能只用商业标准衡量。
一位日本土壤学家说:中国的有机农业从一开始就效法欧美认证体系和市场体系,而美国和日本都经历过由消费者发起的自下而上的自救运动,这个过程坚持了几十年才走到今天的规模,今天的中国似乎才开始补上这一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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