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在心理学上的一般解释是:梦是睡眠期中某一阶段的意识状态下所产生的一种自发性的心理活动。在此心理活动中个体身心变化的整个历程,称为做梦(dreaming)。梦是一种奇异现象,而做梦的经验,也是古今中外人所共有的。但在人类文化中,无论古今中外,对梦的了解,始终是一个谜。在未开发的部落社会里,往往把梦看成是神的指示或魔鬼作崇。即使是在文明社会里,也仍然有着对梦的诸多迷信。希腊哲人柏拉图曾说:"好人做梦,坏人做恶。"而中国的祖先却相信"至人无梦"。至人者,圣人也;意指圣人无妄念,所以不会做梦。
我国古代的周公即周公旦,他是周成王的叔父,对于建立和完善周代的封建制度有很大贡献。周公在儒家文化中享有崇高的地位,孔子以“吾不复梦见周公矣”之言,隐喻周代礼仪文化的失落。周公是一个在孔子梦中频频出现的人物,在儒教长期主导文化的中国,周公也就不可避免的直接与梦联系起来。梦,经常被成为“周公之梦”,或“梦见周公”。因此,中国古代关于梦幻解释的经典就被称为“周公解梦”。《周公解梦》是我国关于梦幻阐释的一部经典之作,它根据人们梦的内容不同把梦分为以下十五类,即直梦、象梦、因梦、想梦、精梦、性梦、人梦、感梦、时梦、反梦、籍梦、寄梦、转梦、病梦、鬼梦等。作为一部翔实的梦分析之作,《周公解梦》比近代精神分析大师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早出一千多年。
弗洛伊德认为,梦即欲望的满足,并且一般是一种遭受压抑的欲望经过伪饰以后扭曲变形的满足,与精神病疾病甚而人们的全部精神生活的机制是一致的,即无意识与意识的斗争。弗洛伊德把梦分为“显梦”和“隐意”两部分内容,前者指梦的表层意义,后者指梦的深层意义,是梦者的真实欲望的表达。显然,梦的理论旨在透过显梦而达到隐意以找到梦者的或患者的无意识的真实欲望。弗氏的释梦理论比起我国古代的《周公解梦》,显然是小儿科的东西,他的“梦即欲望满足”的观点也是挂一漏万的,甚至也遭到西方学者的质疑。奇怪的是,我们中国的当代某些学者放弃了自己悠久的梦文化研究,在精神分析和文学研究中大有言必称弗罗伊德之势。
由于梦的神奇性,在古今中外的文学作品中,梦都是文学作品永恒表现的内容。作家或借助梦幻抒发自己的理想,或借助梦幻逃避现实社会的迫害,或者用梦来讽刺人生。在我国的文化中,有关梦的故事比比皆是,诸如庄生梦蝶、黄粱一梦、南柯一梦等,都是历来为人津津气道的梦故事。“庄生梦蝶”的故事是这样的:庄周有一次做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蝴蝶,悠闲自在地飞来飞去,很是得意。突然之间醒来,发现自己原来是庄周。不过,人生本来都是梦,梦与梦之间流变无终,所以弄不清楚到底是庄周梦见自己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梦见自己变成了庄周。庄子由此认为,不管是庄周梦见自己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梦见自己变成了庄周,蝴蝶与庄周毕竟是不一样的,它们之间的转化也就是物与物之间的转化,是一种“物化”。庄子进一步把这个故事上升到对人生人死的理解上。他认为,人生人死只是一种物的转化。宇宙是一个循环不已的大混沌。就宇宙整体而言,从一无所有的朦胧状态变为有形有象的明晰世界,又由有形有象的明晰世界回归到无形无象的朦胧状态。在有形有象的明晰世界中,由一种东西变成另一种东西,又由另一种东西变成了第三种东西。如此而已,永无止境。人生人死不过是这一大流变中的一个瞬间。
曹雪芹的《红楼梦》是中国文学中梦幻文学的集大成之作,无论是小说的题目还是小说的各个章节,都贯穿着一个“梦”字。在全书的第一回“甄士隐梦幻识通灵
贾雨村风尘怀闺秀”中,作者自云:“因曾历过一番梦幻之后,故将真事隐去,而借‘通灵’之说,撰此《石头记》一书也。故曰‘甄士隐’云云——此回中凡用‘梦’用‘幻’等字,是提醒阅者眼目,亦是此书立意本旨。”那作者所说的“梦”、“幻”指的是什么?是指的世间无常原本是一场“梦幻”,只有修道归真、方能脱离尘世苦海的人生体悟。宇宙有成、住、坏、灭,世间万事皆有其定数,人生更是如此。《红楼梦》第五回“游幻境指迷十二钗,饮仙醪曲演红楼梦”中写贾宝玉在梦中到“太虚幻境”看到的“金陵十二钗”
,听《红楼梦》十二支曲目,把“宿命论”表达的淋漓尽致。贾宝玉梦中到天上后,仙人一再点悟他,先是听到警幻仙子所作之歌:“春梦随云散,飞花逐水流。寄言众儿女,何必觅闲愁。”然后仙子领宝玉去看“金陵十二钗”
。其实这十二钗写的是与宝玉有缘的众女子们的命运,贾、史、王、薛四大家的小姐、媳妇、丫鬟的未来人生。如:林黛玉、薛宝钗、元春、迎春、探春、惜春、史湘云、王熙凤、秦可卿、李纨、巧姐、香菱、袭人、晴雯等。因宝玉未悟,又引他去听仙子们演奏新制《红楼梦》十二支曲目,把“金陵十二钗”的命运再演说一遍。特别是[收尾"飞鸟各投林]把世间无常、因果报应、万事皆空、天定宿命、修炼归真佛理溶于其中。宝玉在太虚幻境中看到的红楼女子们的命运在以后的日子里一一应验。真是天定宿命,一毫不差。宝玉最终从中醒悟,遁入空门,从一僧一道修炼归真。
在英美文学史上,也出现过大量的梦幻文学作品。中世纪的威廉·朗格伦的《农夫皮尔斯的幻象》是用梦幻故事的形式写成的教诲诗,通过描绘梦中的景象来展示中世纪英国社会各个方面的生活图景,采用寓言故事来除恶扬善,劝诫教诲。诗篇的第一个梦幻是“人头济济的田园”。诗人在五月的清晨卧于山野,梦见田野之中人头攒动,各阶层和职业的人物应有尽有。农夫在辛勤劳作,而别人却在坐享其成。田野的一头是灰暗的监狱,里面住着虚假和罪恶,另一头是真理城堡,里面住着上帝。下一个梦境探讨七种罪孽,象征各种恶行的寓言人物一个个栩栩如生。他们来向正在田间劳动的皮尔斯探寻通过真理的道路,皮尔斯教导他们要好好劳动,唯有诚实的劳动是赎罪拯救的正途。
17世纪约翰·班扬的《天路历程》是英国梦幻体文学的经典之作。作者在梦中“看见一个人穿着破烂的衣服,站在一个地方,背对着自己的房舍,手里拿着一本书,背上负着一个沉重的包袱。”这个人就是基督徒,那本书就是《圣经》,而背上的包袱就是尘世间的烦恼和忧虑。基督徒从书中得知他和家人所居住的城市将要因一场大火而毁灭,因此劝告妻子、孩子和邻居跟他共同寻求救赎之路,但遭到拒绝。基督徒决定自己一个人出发,一个名叫“易变”的朋友愿意一同前往。他们俩误入“绝望潭”,“易变”马上灰心退却。离开“绝望潭”,基督徒又在“智叟”的指引下寻找通往“天国”的捷径,结果再次误入歧途。在“福音传教士”的帮助下,基督徒重复正道。他和一个新朋友“忠诚”穿越通过“天国”的必经之地“名利场”。“名利场”出售“房屋、土地、职业、名誉、晋爵、头衔、国土、亡国、欲念、香料、以及各种凌辱欢娱的东西;还有妓女、老鸨、妻子、丈夫、孩子、主人、仆人、生命、学院、肉身、灵魂、银子、金子、珠宝”等,就是没有“真理”。基督徒经历了“名利场”的诱惑和考验,终于到达了“天国”。《天路历程》通过作者的梦幻故事揭示这样一个真理:人生就是一场征途,在通向幸福的征途中会经历一系列的艰难险阻和灵魂的考验。只有不畏艰险、经历各种磨难,才能达到理想的彼岸。
美国的文学历史虽然不长,但也产生了许多梦幻文学作品。从浪漫主义作家霍桑的《好小伙子布朗》(1835)、现实主义作家马克·吐温的《亚瑟王朝廷上的康涅狄格州美国人》(1889)、自然主义作家爱德华·贝拉米(1850-98)的《回顾:2000-1887》(1888)到当代新浪漫主义作家詹姆斯布·兰奇·卡贝尔(1879-1958)的《玩笑之罪》(1917)以及黑色幽默作家纳撒尼尔·韦斯特(1903-40)的《鲍尔索·斯内尔的梦幻生活》(1931)等,美国文学史上涌现了一大批这样的梦幻文学作品。 华盛顿·欧文(1783-1859)的《瑞普·凡·温克尔》(1819-20)是美国第一部写得比较成功的描写主人公遁入梦乡的小说。瑞普(“遁入宁静”的英文缩写)为逃避田间的劳作和老婆的吵闹而遁入山林。他误饮仙酒,在梦乡一呆便是二十年。当他醒来时,悍妻已故,庄园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瑞普表层意义上的遁梦历程实际上表达了“逃避责任和历史”这样一个更深层的遁世主题。瑞普象征着处于成长时期的幼稚、粗心,富于幻想和快活的美国人,他的悍妻象征着清教时期的清规戒律和富兰克林式的劳动哲学,小镇本身则象征着日益变化的美国。但是,欧文使瑞普睡过自己国家的历史,睡过美国初创时期的阵痛,又回到成年美国的浮华和喧嚣,这种逃遁就不够彻底。本世纪50年代黑色幽默作家小库尔特·冯尼格特(1922-)的《五号屠场》(1969)则把主人公遁入梦幻的历程描绘得淋漓尽致,并通过主人公的遁世梦幻提出了解决社会问题的根本途径。主人公比利·皮尔格里姆在梦幻中遁入距地球百万光年之遥的特拉法多麦尔星球。在那里,他从能看到“四维空间”的特拉法麦多尔人那里学会了如何看待死亡的问题,学会了“时间旅行”的本领。比利就寝的时候是个衰老的鳏夫,醒来时却正与一个妙龄女朗举行婚礼。他从1853的门进去,却从另一扇门—1941出来。他多次看见自己的出生和死亡,发生在生死之间的事情总是不按顺序地造访。这种离奇的幻觉生活反映了作家冯尼格特对现代战争的残酷以及现代人处境的憎恶和逃避。他认为解决死亡、战争和“人类冰川”的根本途径就是“循入太空”,在那里,“空间旅行或时间旅行是最终的撤退,是空虚之苦的终结。”事实上这只是作家的一腔情愿,遁入太空原本就是幻想。遁入梦幻虽可解脱一时的烦恼,梦醒来感到的却是更大的精神失落。
2007年10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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