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埂(作者系西安音乐学院教授,评论家)
北京奥运会已完美谢幕。奥运16天,无疑是此间最吸引全世界眼球的事件。体育娱乐化、竞技化,点燃了人们热情的最沸点。21世纪的玩法,体育竞赛是最阳光的了,全球几无异议。盛世,也只有盛世,类似奥运这样的盛大运动会的吸引力与受热衷度才会“无与伦比”!
一本《玩在唐朝》的书也在奥运气息的笼罩下“走红”起来。看似偶然,其实蕴涵着必然——生逢盛世的人们,对另一个隐于历史云烟中的盛世的玩乐文化,自然怀有浓厚的兴趣。
一个名叫于左的人,写了一本书,叫《玩在唐朝》。初看书名,觉得不在我所喜欢的范围之列,尽可略过,泱泱盛唐,什么不可以写,写玩?但一看出版社,却让我小觑不得:中华书局。在读书人心目中,中华书局还是有着沉甸甸的分量,于是,便捧来一读。文章很有趣,写的是唐代人如何消遣,如何休闲,如何玩法,当然,其中不乏游戏中人和政治的关联,和市井趣味的关联,还有和社会风尚的关联。
建立开元盛世的皇帝,还是个玩家,高雅的他在行,比如音乐、比如舞蹈、比如诗歌。同时,斗鸡走马击球之术,他也照样精通。
说说书中和唐玄宗有关的故事。唐玄宗这个皇帝十分有趣,在历史上常常作为人们的谈资。在他统治期内,创造了唐代最为辉煌的顶点——开元盛世,但也酿造了走向衰败的标志——安史之乱。
他还是一个玩家,高雅的他在行,比如音乐、比如舞蹈、比如诗歌,他样样都行。同时,斗鸡走马击球之术,他也照样精通。不仅精通,且十分迷恋。他身边有一些没什么大本事,却谁也不敢小瞧的侍臣,比如姜皎,就是一个专门陪他玩乐的人。这个人也好生有眼力,在玄宗还是太子的时候,就看到他的未来,紧紧跟定,并舍得大把花钱,这也是一种风险投资,他这一跟果然跟对了。唐玄宗做了皇帝之后,他也就陪侍左右,基本任务就是陪玄宗斗鸡击球,得宠而又得势。得宠到何种程度?自由进出禁宫,并且不避嫔妃,简直比哥们还哥们。后来他官至殿中监,被封为楚国公。看来,会玩的人,竟能玩到这个份上!
但是姜皎的下场却并不好,在他得意的春风里,掩藏着缕缕秋凉。后来有人弹劾他,说他将宫中的私语泄露宫外,这是好生了得的罪名。一个陪皇帝玩儿的人,时间久了,大约觉得皇帝也是人嘛,也常说一些是人都会说的戏谑之语,也有不大正经的时候,他大概真将皇帝当成斗鸡之徒了。宫中有人弹劾,立即声讨者众,连玄宗也不好庇护。结果挨一顿乱棍,被流放钦州,死在路上。他对皇帝的忠心毋庸置疑,但他的命运似乎也合乎王朝定律。
当然,定律之外,是玄宗龙心慈悲,在事情过后,将一位公主嫁给了姜皎的儿子,还给这位玩伴拨款立了祠堂。可见,即使建立过开元盛世的皇帝,也一样喜欢玩儿。
风尚这玩意儿真是厉害得害怕:你不风尚,别人笑你大傻不说,你还可能会失去有效资源。
唐玄宗喜欢斗鸡,据作者于左推测,可能是因为他的属相是鸡。上有所好,下必效焉,全国上下,从朝廷到民间,大家都玩起了鸡,像得了疯病一般。于是,像样一点的公鸡被收养殆尽,穷家养不起公鸡,就干脆用木头刻个雄鸡抱在怀里,招摇过市,自得其乐。风尚这玩意儿真是厉害得害怕,风尚起来,就会刮得天昏地暗。你不风尚,别人笑你大傻不说,你还可能会失去有效资源,因为人们会通过斗鸡下棋击球之类,广泛建立人脉关系,你不懂,就可能失去一些机缘,甚至连人际交往的谈资也匮乏。比如,年轻人都知道周杰伦,你不知道,那就土老冒了。前不久看到一份报纸,这天七夕刚过,报上登了四个演艺明星,报道他们七夕做了些什么。说于娜陪父母逛街,蒋勤勤逗儿子玩,王宝强忙着接新戏,胡军带家人出游。最后,得出一结论,他们“都在忙着各自的事”。这实在是一条无聊到极点的新闻!谁不在忙着各自的事?真是荒唐荒诞、滑稽可笑。但是我知道,这样的无聊是有拥趸的,许多粉丝关心演艺明星,甚至超过对爹妈的关注。这也是时尚!你说你不知道章子怡、赵薇、王菲等等,你是天外来客吗?
对于唐人而言,300年的一统天下,秩序大体井然,首先,你不用也不敢盯着皇位打主意,那是人家李家的天下,李家的媳妇偶然执政几天,也要闹得许多人头落地,何况异姓旁人。接下来,种田的经商的、当官的入仕的,各行各的道,剩余的精力和时间,就要休闲了,就要娱乐了。盛世的娱乐业往往发达,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尽管在国人悠久的传统意识里,玩——总非正道。但大凡人都有玩兴,从宫廷到民间,唐人的玩兴浓浓,玩的花样也多,有双陆、有蹴鞠、有杂技百戏等等。但是这些玩乐很难进入正史,我们从于左的书里,看到的都是史书上的边角料,东一块西一块地摘来,是些一鳞半爪的记录,这也显示了作者于左的功力,让我们从一个侧面认识了这一时代。就像我们这个时代的歌厅舞厅,它很难进入正史,也可能因为某位巨贪的行径,会涉及到歌厅舞厅,于是后人会在史实里见到这个时代娱乐业的一鳞半爪。
批评的声音越能留存下来,就越说明了时代的开明。唐代有丰富的诗作,有痛快的抨击和批判,这是当权者的清明宽容和诗人的敏锐共同构成的伟大景观。
我们看到的历史,往往是板起面孔的,于左为我们打开了另一扇天窗。当然,在唐代历史的正面,人们却从诗人那里,看到了尖锐的批评。也恰是盛唐,气量才阔大。对于批评的容纳,使得这个时代留下了大量的不同的声音。对于连“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这样的诗句都要治罪的时代,又怎么可能容纳唐人杜甫、白居易这样对现实的尖锐批判?所以,我对史书上所言的以诗人们放达自由的批判声音,来用“黑暗”之语表达这个时代总觉得不够公正,委屈了那个政治清明而宽松的时代。批评的声音越能留存下来,就越说明了那个时代的开明。唐代有这样丰富的诗作,有这样痛快的抨击和批判,这是当权者的清明宽容和诗人的敏锐共同构成的伟大景观。在忧国忧民的诗句外,诗人们并不总是忧戚着脸色,也有他的享乐和欢快。李白总是驾着小舟,吟咏着诗句漂泊在途中,他一生都在漂泊。“美酒樽中置千斛,载妓随波任去留”,狂放和不羁溢于言表。
唐朝的娱乐中,下棋是其中之一,广受人们喜爱。唐昭宗身边的一个人叫胡趱,对下棋入迷,他常常骑了毛驴,找朋友对弈。到朋友家后,朋友吩咐童子:快将胡大人的毛驴牵到后院歇息,好好喂喂。然后胡趱就一头扎下去,和朋友战得昏天黑地,直至太阳西落,至晚方骑毛驴归家,每每如此。一次,下棋中途,忽然宫中有令传来,他便要匆匆离开。童子急急牵来毛驴,他发现毛驴气喘吁吁、通体大汗,忽然明白,在他下棋的时候,朋友将他的毛驴用来拉磨。等下次他再来下棋,依照惯例,朋友又让童子牵毛驴到后院喂养,他摆摆手说:不用了,毛驴今天没来。朋友问何故,答曰:毛驴昨天回去后头晕恶心,很不舒服,给你请假了。朋友听了,哈哈一笑,知道自己的小伎俩败露。这是关于下棋的故事。
唐朝人喜欢玩马鞠,也称为马球,骑马持杆打球,但是常常发生危险,于是,就有了驴鞠,而且女子常常参与这项运动。《玩在唐朝》里记叙了一个故事,说唐代宗时,剑南节度使郭英乂喜欢玩驴鞠,但他自己上阵玩的时候少,癖好是观看。其中的奥妙是,观看女子玩驴鞠。如此有权势的人物,当然也花得起钱财。于是,聚集一群女子,置办一堆行头,将这些女子打扮得花枝招展,甚至将驴子鞍垫也搞得精美无比,然后让她们到球场击鞠比赛。这位节度使很有想象力,他要创造一些极致的快乐。想想这些妙龄女郎,身材曼妙,一身盛装,骑在驴背上,在球场上左冲右突,夹杂尖声叫喊和快乐笑声。在击球时,也必是千姿百态,风韵流转,令人着迷。而且,在冲突中,还会有意外发生,驴与驴之间的冲撞,骑手的意外跌落,这些都会令观者刺激而快乐。这位节度使坐在一边不断开怀大笑,快哉快哉!尽管花费数万民脂民膏,瞬间一笑,化为云烟。节度使大人结局并不美妙,最终丢了性命,他实在玩得太奢华太过分了。
前面说过,传统文化里,对消闲娱乐向来保持着警惕,逐狗放鹰、游猎击球之徒,难得有正面评价。但人类却将这些娱乐逐渐发展为健康的体育项目,成为了大道正道。奥运会在北京完美谢幕,成为最吸引全球眼球的事件。体育娱乐化,加上竞争的吸引力,使人们为之癫狂。21世纪的玩法,体育竞赛是最阳光的了,全球几无异议。有些玩法还处在灰色地带,比如麻将。尽管热爱者众,但我觉得它除了具有赌博的色彩外,作为一种静态娱乐,相较而言,还是打球、游泳、爬山等动态娱乐更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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