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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座送钩春酒暖

(2008-02-12 10:1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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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在唐朝

藏钩

文化

分类: 《玩在唐朝》

隔座送钩春酒暖隔座送钩春酒暖

1

公元867年的一个深夜,洛阳城敦化里的一处深宅之中传出来阵阵欢笑之声,宅邸后院的花丛间亮着一盏油灯,灯光下一群人围坐在桌边,正在喝酒说笑。

酒桌旁的空地上燃着一堆干艾叶,青白色的浓烟从艾叶中冒出来,四处弥漫开。

带着清香之气的烟雾赶走了夏夜的蚊蛾。

正在桌边喝酒的是一群青年男女。坐在上位的一位中年妇人雍荣端正,正笑吟吟地看着身边的后生们,不过,仔细看一看,在她那副欢颜之下却有几分无法掩饰的寂寥忧伤。

这位美艳的妇人是寡居的王氏,她的丈夫叫刘剌夫,大唐会昌年间的进士,曾做过县尉,几年前死在任上。

夫君死后,王氏带着孩子们回到洛阳的娘家住下来。为了打发闷热而漫长的夏夜,今天她把自己的孩子和几个侄儿招到花园中来,一起饮酒消遣。

按照时下流行的风气,他们一边喝酒,一边在桌边行起藏钩的酒令,热热闹闹,酒和菜下得也就格外快一些。

酒桌旁边有一个府中的婢女侍候,一个青衣的小童往来穿梭,用漆盒把饭菜从厨间送过来。

厨灶在院子西边的厢房中,菜肴和煎饼在那里做好,送菜的小童沿着长廊一路走过来,把新炒的菜、新烙的饼送到桌上来,再把空出来的盘盏装进漆盒,再一次沿着长廊送到灶间去。

王氏和子侄们只顾喝酒玩藏钩,全都没有留意桌边的婢女和来往奔走的小童。

这是一个闷热的夏日夜晚,天色阴沉,看不到月亮,也没有星星。灯烛的辉光之外,花园的深处一团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啊——”那边的长廊上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正在酒桌边藏钩笑闹的众人闻声大惊,停下手来面面相觑。

长廊那边黑沉沉一片,声息全无。那一声惨叫听着很像小童的声音,刚才他提着漆盒离开酒桌,算一算,叫声响起时他应该还在长廊上。

众人屏息等在桌边,希望再一次看见小童的身影沿着长廊走过来。

艾叶上升起的青烟袅袅而上,正在淡去,夜色更深了。

长廊那边一派沉寂,没有小童的身影,也听不到脚步的声音。

众人壮起胆子,让婢女端起一盏灯走在前面,大家手牵着手慢慢靠近长廊,王氏提着罗裙跟在最后。

他们在长廊上发现了小童,正俯身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几个人上前去把他翻过来,感觉他的身上一片冰冷。拿灯到他的脸前照一照,只见小童面色漆黑,口鼻间正流出殷红的血,一直提在他手里的那只漆盒也不见了。

大家吓得尖声惊叫。灶间的伙夫们听到嘈杂的喊声,擎着火把走出来,跳下长廊,在园中四处搜寻。

最后,他们在仓房的后面找到了小童的漆盒,继续找,又在更远的茅厕中找到了几张煎饼,摸一摸,那煎饼还是热乎的。

这是《三水小牍》中记载的一件怪异的故事。故事当中,王氏和她的子侄们在酒桌上玩的,正是唐朝时非常盛行的一种酒令,也是一种多人游戏——藏钩。

2

藏钩,又名“藏彄(音kou)”、“行钩”、“行彄”、“意彄”、“打彄”。

彄,指的是环子、戒指一类的东西,是古人戴在手上的一种饰物。“钩”与“彄”相通。

关于藏钩的来历,《荆楚岁时记》中说:“岁前又为藏彄之戏,始于钩弋夫人。”

说到这位“钩弋夫人”,还有一段奇妙的故事。

当年汉武帝出外巡狩,众人正行进在旷野之中,突然看见远处一道青光闪亮,连天接地,景象十分奇特。

汉武帝立刻率领众人赶过去,赶到青光闪过的地方,在一间空荡荡的屋子里发现了一个绝色女子。

那女子坐在屋中,双手握拳,一动不动。众人疑惑不解,上前要把她的双手掰开,结果却是徒劳,任凭他们拉扯拖拽,就是无法让女子张开她的拳头。

站在一旁的武帝心生好奇,喝退众人,亲自走上前去,轻轻抚一抚女子,女子一直紧握不放的双拳便舒展开来,露出手里的一只玉钩。

于是汉武帝收纳了这位女子,称她为“拳夫人”,也就是史传的“钩弋夫人”。据说这位拳夫人通习“素女术”,深得武帝的宠爱,后来生下汉昭帝。

那以后,天下女子纷纷仿效拳夫人,平素总把双手紧紧握成拳头,由此渐渐演化出来藏钩的游戏。

《风土记》和《荆楚岁时记》中也记录了藏钩起源的另一种说法:古时候,每年岁终之际要举行“腊祭”,腊祭的内容是恭恭敬敬地向天地神明奉献上美酒。

腊日祭后,叟妪各随其侪,为藏钩之戏。

大概在举行祭祀仪式时,为表达心中的诚敬之意,妇人们都要把戴在手上的金环收藏起来,由此慢慢演化成为一种游戏,即众人聚在一起,把指环藏匿起来,让别人来猜。

无论哪种说法成立,藏钩大概都是汉朝时兴起的一种游戏,到唐朝时逐渐兴盛,玩法也变得复杂了。

晋人周处的《风土记》中介绍了藏钩的具体玩法:

义阳腊日饮祭之后,叟妪儿童为藏钩之戏。分为二曹,以较胜负。若人偶即敌对,人奇即人为游附,或属上曹,或属下曹,名为“飞乌”,以齐二曹人数。一钩藏在数手中,曹人当射知所在。一藏为一筹,三筹为一都。

唐代时的玩法大致也大致相同:参与游戏的人数如果是偶数,便平分为两队;如果是奇数,则多出来的那一个人就被称为“飞乌”,可以属于这一队,也可以属于另一队。

玩的时候,先由一队将戒指、圆环之类的小玩意藏在某一个人的手中,然后大家一齐攥紧双手,伸出拳头去让对方猜测那枚戒指到底在哪个人的手中,也就是所谓的“众人分曹,手藏物,探取之。”

要想不被猜中,藏钩的一队必定要有些小手段,比如大家尽量要表情一致,手中攥着戒指的那个人一定要表情平静,千万不能被对方看出破绽,而同伴们则可以虚张声势,如此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妙趣无穷。

按照“手藏物,探取之”的说法,对方猜中戒指在谁手中之后,可能还要把它拿到手。这个时候藏物的一方是否可以将戒指转移到别人手里?

从《风土记》那句“一钩藏在数手中”来看,似乎可以这样做。但这其中应该有一个限度才行,不然的话两队人必定抢到一起,蜂拥一团难分难解,弄成美式橄榄球一样的混乱场面。

唐代段成式在他的《酉阳杂俎》中写道:

举人高映,善意彄。段成式常于荆州藏钩,每曹五十余人,十中其九。同曹钩亦知其处,当时疑有他术,访之,映言但意举止辞色,若察囚视盗也。

看来,那位高映高举人实在是一位藏钩的高手,猜中率高达九成,而他的秘诀并无特别之处,不过就是察言观色而已。

这段文字中用到一个词“意彄”,也就是猜测钩之所在。一个完整的藏钩游戏,包括藏钩和意彄两个环节,一个藏一个猜,缺一不可。

记叙中有两点值得注意,一是玩藏钩的人数,每队五十多人,两队加起来超过了百人,规模实在浩大。另一点也很有趣,当时玩藏钩的不单单是女子,像段成式、高映这样的大男人也参与其中,自得其乐。

上百个人聚到一起,同时伸出拳头来就是乱麻麻的一大片,而小小的戒指圆环却只有一个,又在如此多的手上转移交替,要想准确猜出它在哪只手中,难度实在太大,只有像高映一样的高手才能行。

这么多人一起玩藏钩,它已经不再是酒席上助兴的酒令,而是一种独立的游戏,多少还会和赌博争胜混到一处,游戏时的气氛也因此变得更紧张。

这当中,压力最大的当数那位把钩者,必须有极好的心理素质才行,不能腼腆害怕,张惶无措,也不能多语谈笑。也就是说,既要装得若无其事,又不能装得太过分。毕竟自己的手中握着几十个人的秘密和希望,对面又有几十上百个人在用心揣摩,举指神态中间稍有偏差,便会被人识破。

这当中的微妙情态和复杂的心理,东晋文人庾阐的《藏钩赋》中说得最好:

……思朦胧而不启,目炯冷而不畅……钩运掌而潜流,手乘虚而密放。示微迹而可嫌,露疑似之情状……退怨叹于独见,慨相顾于惆怅。夜景焕烂,流光西驿。同朋诲其夙退,对者催其连射。忽攘袂以发奇,探意外而求迹。奇未发而妙待,意愈求而累僻。疑空拳之可取,手含珍而不摘。督猛炬而增明,从因朗而心隔。壮颜变成衰容,神材比为愚策。

而一旦谜底揭晓,输赢立见,顿时近百人的欢喜和悲伤混合在一起,猜中一方的尖叫声狂笑声,被识破一方的慨叹声惊叫声同时炸响,场面十分壮观。

其实,人数太多,除了显得更热闹、更混乱一些,似乎对增加游戏的难度并无太大的作用。

像高映一样精于藏钩者大有人在。《酉阳杂俎》中还提到另一个擅长玩藏钩的人,名叫石旻,据说这位石旻在玩藏钩时几乎百发百中。

一天晚上,有张姓二兄弟要试一试石旻意彄的功夫,就把钩偷偷放进头巾里面,然后两个人装模做样地把四只拳头伸出来,让石旻猜一猜钩在他们哪只手里。

石旻想了许久,慢慢地说:“把你们的拳头都张开吧,钩不在你们的手里。”

“真的不在手里?”两兄弟有些吃惊,“那么,你知道钩藏在哪里?”

石旻又想一想,“在巾幞的左翅当中。”

《酉阳杂俎》的作者段成式后来在扬州与这位“藏钩”高手石旻相识,段成式当面向其请教意彄的奥秘。石旻让他先回去练一练基本功,就是画几十张人脸,然后找来一些相貌怪异的人,仔细分辩他们与画像的异同,做过这类的练习之后再去找他。

段成式怀疑这家伙是在拿自己开涮,并没有把他的话当真,自然也没有变成一个意彄的高手。

关于这个石旻,《宣室志》中也有一段记载,说他浪迹江湖之间,“道术玄妙,殆不可测。”

有一年石旻在宣城一位姓雷的军将府中做客,雷府的小童从河里钓上来一条几尺长的鱼。正是天热的季节,放了一夜之后那条鱼便腐烂变质,雷府中的人就要把烂鱼丢掉。

石旻却在一旁拦住他们,自己从怀里掏出几粒药放到烂鱼身上,不一会儿,那条烂鱼竟然又变得鲜活起来,像在水中一样甩头摆尾。

由此可见,这位石旻绝对有些本事,不是神仙也是一位魔术高手。再回到藏钩上,要他猜测金钩藏在谁的手中,实在是小菜一碟了。

3

……

城头月出星满天,曲房置酒张锦筵。

美人红妆色正鲜,侧垂高髻插金钿。

醉坐藏钩红烛前,不知钩在若个边。

这是《敦煌太守后庭歌》中的诗句,作者是岑参。

明烛高照,艳装的美人醉态可掬,转侧迟疑,拿不准那个小小的金钩藏在对面哪个人的手中,这样的情景单单想像一下,也十分迷人。

如此有趣的藏钩之戏不但盛行于民间,在皇宫的高墙深院之中也有玩者。李白的《宫中行乐词》中就有“艳舞全知巧,娇歌半欲羞。更怜花月夜,宫女笑藏钩”的描述。只是宫禁森严,宫女们玩起藏钩来不可能像民间的女子们那样放肆无忌。

另一位诗人杜审言在一首《守岁侍宴应制》中写道:

宫阙星河低拂树,殿廷灯烛上薰天。

弹弦奏节梅风入,对局探钩柏酒传。

除夕之夜,朝官们和帝子王孙们一起守岁,伴着美妙的乐曲,一边喝着柏叶酒,一边藏钩行令,等待着新年的到来。

随着藏钩之戏的流传,民间也一直有一种不祥的说法:藏钩之戏会引来祸患,让人离别。所以,比较讲究的人家一般不会在酒筵上玩这种不吉利的酒令。

《山水小牍》中那个发生在洛阳敦化里的怪异故事,似乎也从侧面验证了这一点,更给藏钩添加了几分诡异之处。

《异苑》中记载:晋代废帝海西公当政时,有一家贵族和朋友们聚会饮酒。酒宴上自然要玩藏钩之戏,朋友们分成两队,金钩藏在手中,几个人一齐把握紧的拳头伸出去,让对方来猜金钩到底在哪只手中。

正玩得热闹,众人突然发现,在伸出来的手臂当中多出来一条特别的手臂,那手臂看上去异常粗大,手掌丑陋,臂上黑毛森森。

众人大惊,慌忙闪到一旁去,仔细再看时,却又找不到那只粗手臂了。

没过几天,这位贵族便被桓温杀死。

桓温的儿子桓玄有一段时间与荆州刺史殷仲堪关系密切,有一次二人玩藏钩,桓玄一队玩得不好,手中的筹码快输净了。

桓玄就派人去把顾恺之找来。顾恺之是殷仲堪手下的一位参军,当时正在家里养病,听到召唤匆匆赶来。

桓玄请他帮助自己这一队,顾恺之也不客气,开口就要一百匹布。桓玄答应了,顾恺之果然帮他们取胜。

后来桓玄乘人之危,起兵征讨殷仲堪,殷仲堪战败,被逼自尽。这样的结果是否与早前的藏钩之戏有关联,不得而知。

不过,类似的怪诞之事其实极其罕见,或者干脆就是以讹传讹,不然的话藏钩之戏早就销声匿迹了。

酒筵之上,一只小小的金钩在众人手上暗中传送,手手相递,然后大家一齐把握紧的拳头伸出去,彼此心照不宣,等待着对手犯错误。

如果是男女同席同队,这种游戏可是最好的情媒。一传一递中间,一个倩笑一个眼神,心意相通,看似只为藏钩,却最易挑起人们心底的情思。

晚唐诗人李商隐那一首著名的《无题》便是最好的写照: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

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断蓬。

一场夜宴之中,众人在酒筵上玩着藏钩射覆的酒令,小小的金钩在席间男女的手上传递。这其中便有诗人李商隐和他心仪的那位女子。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隐晦朦胧的诗句,迷离恍惚,道出这是一段只能意会、不敢明言的恋情。

能够确定的一点是:对方应该不是什么胡姬乐妓,如果她是一个风尘女子,诗人还表现出这样的做派,未免有些太矫情了。

唐朝人的爱情观比较宽容,在这样相对自由的环境中,一个风流倜傥的诗人面对自己的心上人却只能暗相倾慕,心相许、手难执,据此可以推测,李商隐爱恋的那个女子的身份必定有些特殊。

也许她是某位官长的爱女宠妾,或者是同僚的娇妻弱妹,彼此之间倾慕爱恋,却有着一道道难以逾越的障碍横亘中间。

“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酒筵之上,诗人与女子坐在众人中间,四目相对,借助一只小小的金钩,在一传一递中间,在一颦一笑之上暗暗品尝彼此相知的快乐。

可惜欢愉嫌夜短,不知不觉之间,外面已经天色泛白,远处也传来阵阵更鼓之声。

盛宴之后,酒意阑珊,诗人要去官府里应付公差了,无限惆怅与无尽的缠绵油然而生。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一切正在成为过去,那个夜晚、那次欢宴、那个女子和那个温热的金钩已经成为过去。

如今,简单而纯净的藏钩之戏久已消逝,我们只能从这些绮丽沉郁、动人心弦的诗句上,领略那花团锦簇、天真烂漫的藏钩之戏中包藏着的无限妙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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