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花儿

阵雨 文图

我从小爱花儿！也许这是天性。

虽然大人们总是训吓“小子爱花儿怕媳妇儿”。但懵懂中，总感觉“媳妇儿”这个词儿不错，因此从未因“怕”字生畏，故而喜欢花儿，伴随了清澈、纯真的童年和少年。

那时，我的家是个三合院。每逢春夏秋三季，东西厢房前都会有各种花卉绽放。北房前及窗台上的花儿，更是千姿百态！记得有茉莉花儿、鸡冠花儿、白薯花儿、夹竹桃、指甲花儿、死不了儿等超过十个品种。

这些花儿，都是奶奶、妈妈喜欢的。奶奶尤其喜欢花草，从育苗、栽培、剪枝到浇灌，总能见到奶奶的身影。每逢冬季来临，奶奶会将夹竹桃、白薯花儿搬至屋中。即便是隆冬室外白雪飘飘，室内依然会花枝烂漫、绿色如春。

我的两个姐姐最喜欢指甲花儿，每当花朵飘丹的季节，她俩总是摘下一瓣儿或两瓣儿涂抹在指甲上，随着指甲红色尽染，两人便会笑成花朵一般。

童年的我喜欢的是茉莉花儿了。茉莉花儿，俗称地雷花儿。我之所以喜欢茉莉花儿，不仅因为茉莉花儿香，更因其结成的果粒宛若一枚枚“地雷”悬挂枝上，清风摇动，是那样生动有趣！每每旭日东升，晚霞西去之时，我总是赏于花开、嗅于花香后，便会悄悄摘下几枚黑色的“地雷”，和小朋友玩起“地雷战”游戏，甚是开心。

年复一年，每当茉莉花开时节，我都会感到别样的美好和幸福！

17岁那年，我到天津上学，三年后毕业分配到北京，此间共计30年，我虽回过老家次数很多，但再也没有茉莉花儿和曾经伴我儿时的那些花朵盛绽眸中，但我喜欢花儿已悄然进入了古诗词的“花花世界”，那些描写花朵、赞美花朵、文字媲美甚至胜美花朵的诗词，次第在我的心灵世界绚烂起来。

起初，我对描写花儿的古诗词，只局限于外在的美，即便如此，我的内心也是斑斓的。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像王安石的这首《梅花》，虽然寥寥20字，作者却通过锐利的视觉、灵敏的嗅觉，意象展示了梅花盛开的季节、色彩，进而又通过缕缕梅香，做出了不为雪的判断。读罢此诗，我深感虽是工笔白描，却生动展现了一幅洁白如雪、四溢芳香的“梅花图”，细细品味，仿若画悬眸前，又怡神醉心。

古诗词中描写花儿，不少是具象的，具象得细致入微。这些古诗词，与其说字里行间是对花儿美的刻画，不如说是对花儿美的赏鉴与沉醉。

金朝元好问有一首《海棠花》：“枝间新绿一重重， 小蕾深藏数点红。爱惜芳心莫轻吐，且教桃李闹春风”。这首诗，作者观察细腻、落笔妙巧且意涵深远。读罢此诗，那“枝间重重绿、小蕾点点红”的海棠花儿仿佛就羞涩掩映在眼前。再想起“花蕊轻吐春风闹”的场景，不仅为作者超强的描写能力叫好，更为其超人的奇思妙想拍案叫绝！

具象地刻画花的美丽、花的绚烂与动人，是古诗词非常重要特征，这些“花诗”让人读之悦目、怡心，甚至因诗词之美为花美冲动。

有一首古诗词《迎春花》这样描写：“草醒初芽露浅苞，万千花蕊绽春郊。斜阳熠熠东风里，一片金光挂树梢。”诗中所展现的“初芽浅苞”、“金光挂树”之迎春花开的诱人景色，我为此赞叹不已！

我喜欢这样的古诗词，这些古诗词，让我深刻认识了花的美丽与神奇，也让我油然而生了对古诗词的敬重之情！但平心而论，我最喜欢的更是那些能够跳脱出一味具象的赞美，进而运用喻体、象征，以此借物言志、托物抒情的“花诗”了！因为那些古诗词，描写的是花的外形，寓意的却是花的内在、花的高贵，抒发的是人的品格、人的志向。

记得南宋诗人郑思肖有一首《寒菊》：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未穷。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这首诗表面描写的是寒菊“远离百花丛，独立疏篱开，却不惧北风，抱香枝头死”的场景，但真正抒发的，却是人该具有忠诚、无畏的品格与意志。读罢不免为之动容！

在我的记忆中，唐代黄巢的一首《题菊花》，也令我铭刻于心。

“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这首诗前两句画面美丽却显凄凉，“菊香飒风吹，蕊寒蝶难来”的场景令人唏嘘！然而后两句作者却大开大合，不但抒发了自己的抱负和理想，更是展示了服务“菊花”的远大志向。这里的“菊花”，便是贫寒中百姓。如此格局远大、气势磅礴的“花诗”，着实令我肃然起敬！

类似这样的古诗词亦有很多。诸如元末著名画家、诗人、篆刻家王冕的《白梅》“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读罢类似的诗作，往往内心会倏然生出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对花儿，也是对做人的一种敬仰！

日月更替，斗转星移，30年如驹过隙。2008年，网络博客兴起，我随风拍名胜写名胜，拍人物写人物，拍丽鸟写丽鸟，拍万物写万物。。。。。。仿佛自己的业余爱好，全部进入网络博客的“私人订制”之中。其中拍百花写百花，也成为“私人订制”的一个方向。渐渐，我从赏鉴百花儿的古诗词典册，走上了拍花儿、写诗的漫漫长路。

起初，我只是拍花儿。我总想，花是人间的精灵，有了各种各样的花儿，人间便平添了无限美好。如此的美好，我为什么不定格成一帧帧美丽的画儿去四季悦赏呢？于是从此，北京的大街小巷、园林郊野，处处留下了我的身影。

拍着拍着，那些“花花世界”的奇葩异朵们，次第进入我的梦幻之中，有时，一些千姿百态的文字，也从脑海中婀娜而出，瞬间让我享受着无与伦比的精神之美。我便开始了不由自主的寻花儿写花儿之旅。

起初写花儿，也是浅显的，文字所能抵达和触及的，不过是花的美艳，充其量也只是接近花儿的妖娆。我写了很多这样的诗，譬如《咏紫荆花》是这样的八句“和风环绕满穗红，琼蕊吐香露羞容。繁英拥簇花蝶舞，丰姿卓逸百媚生。四月桃色渐陨去，柳岸紫荆竞华浓。但凭甘霖漫天洒，云停雨歇更倾城。”整首诗，字字句句我自认为真的很美，但细读慢品，也只是美而已。再譬如我的另一首《红朱蕉》有这样四句“一枕春梦水生纱，睡眼植园漫紫霞。定睛叶片形似剑，幽林朱蕉红胜花。”同样文字寓意浅表，失之内在。

然而，赏花写花的过程，也是渐次触动心灵的过程，写着写着，我突然有一天感到“花花世界”，不仅要有将花儿们舞之蹈之于笔端的能力，更要有文字的高度和深刻！我暗自朝着这个方向努力着、尝试着，也写了些自认为还行的作品。

譬如我的《咏荷五章》其一是这样写的“一朵白莲碧水间，阔叶葱翠向青天。独举高洁谁之意？清涟微微藕相连。”这首诗其表写的是荷之形、荷之美，而真正的意义是在赞美荷之根！再譬如我写的《凌霄花》“志向绝非篱墙高，日月星辰是目标。好高骛远君莫笑，花红朵朵向凌霄。”如此对凌霄花的诠释，完全颠覆了很多诗人对凌霄花“攀炎附势”的定义，而是赋予了其积极向上的诗意！

有一年春天，我与同事去京郊韩村河天开花海游玩，那里的油菜花一望无际、在雨后阳光照耀下，如黄金撒落广袤的桑田。然而如此美的景色，却让我的心油然出悯农的情绪来。我便在《故乡的油菜花》一诗中写下了；“故乡细雨空气新，天开花海少游人。财神谙知农家苦，撒落桑田满地金。”字字句句，透视着曾是一个农民孩子的心绪。

其实，在我的“花诗”中，通过明喻暗喻、夸张象征等手法，以花为主体，抒发了很多关于“人生、品德、爱情、处事、家国”等等方面的情怀，虽然格局有限，但于花儿却赋予了新的意义！

我不一一而足，但赏花写花的过程中，曾经与好友们的“雅和接龙”则不吐不快！那些美好的记忆，如今想起，内心都会感到无尽的快哉！

那时博客发达，博友中的文人特别多。记得每当我的一首“花诗”网传博客后，总会有好友雅和或接龙！我深深感到，那是灵感的激发，更是友情的传递！天长日久，也让我从中感受到花儿的魅力与力量！

我曾在博客发布一首《紫丁香》：“香浓习习闹枝头，为何诗人偏说愁？满树莲白真纯色，紫气萦照万木羞。回首月门妙音处，丽影佻佻色晴柔。真心何忧千千结，盈袖满香上玉楼。”厦门才女常慕初随即便接龙：“盈袖满香上玉楼，此花不与百忧谋。莲白紫气深梁绕，万绪千愁一瓣收。”此接龙诗诗韵巧妙，立意高远，寥寥28字，却一下升格了丁香花的品质！

昆明书画家、诗人王德昌先生雅和曰“丁香扑鼻味清幽，粉白素雅俏芳侯。质性高洁齐梅兰，何须哀宛枉添愁。”难得德昌先生将丁香花与梅花、兰花比美，真乃大家！

博客十年，我作“花诗”百余首，其中接龙雅和居然30首有余。除常慕初、王德昌先生外，吴晓华先生，祝杰、常莎女士等数十好友，皆吟诗作赋，想想都无上喜悦。这是自己“花诗”写作的一笔情感收入和精神财富！

一年一岁花相似，岁岁年年各不同。而今，我已花甲之年，但与花与诗已结下不解之缘。花中觅诗，以花入诗，渐渐成为自己的赏花习惯。如今我已初识花草200余种，入诗200余首。也有新诗、散文散落花间。爱花儿，已变成我的一种执著！

花儿，令我沉湎、令我痴迷、令我陶醉，也令我领略到别样的意趣！

于此我想，赏花儿写花儿，将是我的行为自觉，且将一以贯之，行将致远！

草拟于2022年5月4日青年节， 窦店新冠疫情封控第12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