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梦里的记忆(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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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工农兵旅社出来,心情似乎好了很多,加快步往回家赶。一进家门,便看见两个弟弟正坐在堂屋的台阶上玩耍,看样子我妈也外出了,他俩显然还没吃饭。
我让他俩等一会儿,赶忙到厨房里找到两个大土豆,洗净削皮,用不熟练的刀工切成粗细不匀的丝,然后刷锅生火,炒熟了给每人盛了一碗。然后,兄弟仨人端着碗,就着凉馒头吃了起来。我吃了第一口就发现自己将盐放多了,有些咸,没想到小弟还觉得很好吃,嚷着要我明天再给他炒土豆。
而平时吃饭很挑剔的二弟果然如同嚼蜡,但又碍着我的面子不得不吃。当小弟吃完自己碗里的菜时,二弟碗里还剩有一大半碗,已经冰凉了。我便对二弟说:“你别吃了,去找别的吃吧?”
二弟就等我这句话,很高兴地将碗推到一边,自己到屋里找了包方便面泡着吃。
小弟乘机将那半碗土豆丝端了去,不管凉热就一扫而光。
我等他们吃完,收回碗筷去厨房里洗了,又将厨房里外打扫一遍,清出很多无用的垃圾。这一忙,就连弟弟们什么时候去上学都不知道。我一直忙到下午两点多才将整个屋里屋外收拾干净,接着便挑着水桶去给作坊挑水。
当我挑着空桶到了虹泉边,碰见邻居王文宇和牛小军的媳妇也在挑水。牛小军媳妇看见我就咧着嘴笑,还对着王文宇媳妇悄悄咬耳朵。
我觉得奇怪,就问:“牛嫂子,有事吗?”
王文宇的媳妇跟我妈关系很要好,经常到我家做客,我经常叫她二嫂子。她见我问话,不等牛嫂子回答,抢先笑着问:“听说你去上大学了,怎么又来挑水呀?”
牛小军的媳妇长的胖墩墩的,是个心直口快的人,戏谑道:“人家不是来挑水,是想见育霞呀!”
我的脸腾地一下红了,结结巴巴地说:“胡说、胡说什么呀?你、你 ......”
二嫂子见状,忙笑着打圆场,说:“牛嫂开玩笑呢,你别急,别生气!”
牛嫂子却不见好就收,反倒大笑着说:“吆,还害羞了呢?人家育霞又能干又好看,难道配不上你吗?你要不好意思,我有空去找她妈给你说去,到时候给我吃喜糖!”
我又羞又气,浑身哆嗦,张口结舌地不知怎样对答。
二嫂子慌忙推了一下牛媳妇,说:“净瞎说,看把兄弟弄得多难为情!”
牛媳妇却一根筋似的不愿罢休,说:“谁瞎说了?谁瞎说了!上星期后所村的陈双喜家办喜事,我碰见育霞也去参加婚礼。大伙在陪新娘坐的时候,别人都吵吵闹闹很热闹,唯独她自己坐在炕沿上发愣。我就问她为啥不高兴?说是心情不好。我就问她为啥心情不好?说她妈逼着她结婚,她不想早结婚,但又不敢明着反对,所以,心情不好。你知道我这人是热心肠,就又问她是不是有喜欢的人?她说有,但是就是不说是谁。回来我就跟我婆婆说了这事,我婆婆说育霞喜欢的是老李家的某某。我问她怎么知道的?说是听住在老李家老院子里的张大娘说的。张大娘说育霞跟李家某某天天晚上在一块学习,两个人真是天生一对,一个爱学习又懂事,另一个很漂亮又能干。我当时听了,觉得就跟戏里头梁山伯与祝英台似的,很有意思的。二嫂,你看我是瞎说吗?”
我被她这一番绘身绘色的讲解,想起当初和育霞一起学习的情景,不由五内翻滚,情不自禁。
二嫂子听完,也哈哈大笑起来,说:“原来这样呀,这是好事啊!某某,如果你能跟育霞成了,那真是再好不过。”
我听了这话,更觉得心里难受,懒得理她们,用大铁瓢舀满两桶水,挑着往回走。在路过育霞家门口时,我故意放慢步子,也不知育霞在不在家,反正她家院子里一片安静。我连续来回挑了四趟水,也没碰见她家任何人。越是这样,我越是想见到她,想弄清楚她到底是怎样打算的。
说心里话,自从决定回岷县,我已经做好了舍弃一起梦想和奢求,在这个生我养我的故土做个平凡的普通人,聊过一生。我也没抱任何能与育霞继续深交的念想。如今听了牛嫂子的一番话,我不由自主地对育霞的状况产生了担忧,很想见见育霞,问清楚她的打算。如果她真的不喜欢那个跛子,那么,我就该考虑是否拿出勇气去给她幸福。
这个念头一产生,我就更加渴望尽快见到她,就如同人在苦闷中看到一点希望之光,就会产生强烈的信念一样。
傍晚时分,父母收摊回到家中,看到屋里屋外焕然一新,都很高兴。
父亲笑着对我说:“这就好,这就好!只有安下心来,才能过踏实的日子。”
我妈也笑着说:“你收拾这么干净做啥?过两天有还是原样!以后屋里的事情你不用管,帮你爸将生意做好就行。”
我心不在焉地答应着,吃完晚饭,便和父亲在作坊里干活,一直忙到天黑。忙完活后,我换了身衣服,也没跟父母打招呼,便匆匆地走出门去,准备直接到育霞家找她去。
我刚到她家门口,恰好看见育霞出来倒垃圾。她对我笑了一下,低声说:“我正要去找你呢,咱俩到后面见吧。”说完,就进去了。
我满心喜悦地绕过她家大门,转到她家的菜园那里,站在曾经我向她借书时的大树下等她。
此时,天已经黑了下来,远近的人家院子里都亮起了灯。我听见她家前院里不停地传来她母亲的说话声,好像有着无数的抱怨和做不完的事情。我只好在树根下放了一块石头,背靠着树根坐下。我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还不见她出来,正焦急的时候,才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我站起身来,看见育霞从另一个方向走来,到了近前,她依旧低声说:“哥,让你久等了。我家事情太多!”
我见到她感觉心情轻松了许多,笑说:“没关系,你一直是家里的劳力,我理解。”
育霞轻轻叹了口气,说:“你理解就好!我大姐那个样子,二姐又在乡下工作,育祥岁数小还贪玩,我爸忙工作,家里不就靠我和我妈嘛。”
我满心怜惜,不由自主地拉住她的手,感觉她的手掌依旧那么粗糙,这双手跟她这个秀丽的女孩子很不相称,但这就是她的本色。我本有很多话还要问,却不知先从哪里开口,只有紧紧握着她的手,一声不吭。
育霞急切地说:“哥,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又回来了?你是不该回来的!”
“为什么不该回来?”我心里隐隐知道她的意思,但还是这么问她。
“你回来又能怎样?”她低着头说:“当初听说你考上了大学,我真为你高兴。但是高兴之余,我觉得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了,但还是为你高兴。现在......现在你却突然又回来了,不管怎样,我都觉得你不该回来!”
我说:“我回来也是面对现实的问题,我不想让父母太过操劳和艰辛。现在,我只想问你,你是怎么打算的?”
她明白我问的意思,低声道:“我前两天刚刚订的婚。哥,以后你就将我当亲妹妹吧,好吗?”
一阵无法抑制的悲伤袭上我的心头,我刚刚产生的一点希望又变成绝望,我对未来的憧憬在她的慢声细语里化成了一片死寂。我感觉自己头有些眩晕,伸手撑住旁边的树干,问她:“是你自己决定的?”
她低低地啜泣起来,点头说:“是我爸妈做的主,再说他对我也很好,所以,我就答应了!”
“他对你很好?”我声音有些颤抖,压制不住愤怒的情绪。
“可我从心里不喜欢他!”育霞突然抓住我的胳膊,急切地说:“要不你带我走吧?离开这里,走到哪里都行。你不是有很多梦想吗?我陪你去实现!”
我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弄懵了,张口结舌地问:“你说什么?离开这里?去哪里?”
育霞用坚定的语气说:“去哪里都行,只要你说句话!”
欢喜、激动、幸福如同从甘甜的泉水,从我的心园喷涌而出。我不由自主地抱住她,大声说:“好,我们一起走!”
这时,一个充满严厉而且含着讥讽的声音从一旁传来:“真是荒唐!你们要去哪里?”
我们俩被这严厉的声音吓了一跳,赶忙松开各退一步。只见在她家菜园的树荫里,站着一个人。
“妈!”育霞胆怯地叫了一声,转身就走。
陈阿姨对我说:“某某,有啥话不能到家里来说,你这事干啥呀?到屋里来吧!”
我犹豫了一下,便跟在育霞后面,绕过河沟,从她家的大门进去。陈叔正在屋檐下整理一筐筐的蔬菜和水果,那是第二天要育霞到早市上去卖的。他看见我进来,就很客气地点点头。
我恭敬地叫了声“叔叔”,就看见陈阿姨一脸阴沉地从菜园那边过来,二话不说,上来就给育霞一巴掌,骂道:“不要脸的东西!”
育霞“哇——”地一声哭了,跑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了。
陈阿姨很生气地对我说:“你来,到屋里说话!”
我忐忑不安地跟着她进了正屋。陈阿姨自己坐在沙发上,然后神情严厉地对我说:“育霞已经订婚了,已经算是别人的媳妇了。你跟我家育霞不合适,希望以后别再来找她了。都是近邻,别弄得都脸皮上下不来!”
我低着头没有吭声,也想不好怎样对答。
这时,陈叔进来了,见我站着,忙招呼我坐下,然后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你们小孩子家不懂生活,都是没经历过事情,有些想法都不成熟。再说了,你和育霞确实不合适,你是要上大学的人,我家育霞只是个职高生,配不上你。如今,我们做主给她找了个对象,两个人交往了一年多,都很情愿对方,所以,前两天将婚事定了。希望你能理解。”
我觉得陈叔还是比较好说话,便鼓足勇气说:“叔叔,我已经不去上大学了。育霞的事你们应该尊重她的想法,不能给她包办婚姻!”
陈阿姨听了,冷笑道:“难道你不上大学是因为我家育霞?哎哟,那可担当不起!说个实在话,活人过日子可不是想的那么简单。育霞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将来过得好不好。这事已经定了,你就别操心了!”
我觉得陈阿姨好像变了个人,跟以前完全不一样,难道只是因为我家穷吗?也是,我家确实贫困,迄今还欠着很多外债,父母是用血汗支撑着过日子。要不然我也不会从兰州跑回来。相比之下,那个跛子虽比育霞大好多岁,还离过婚,但人家家境很富有,在县城繁华处有着三层豪华气派的楼房,而且其父好像还是县里的干部,要钱有钱,要势有势。育霞嫁过去肯定会过上很滋润的日子,说不定也会很幸福。
这样一想,我已经没有信心再说什么?只好悻悻地站起身来,对育霞的父母说:“打扰你们了!”然后头也不回地出了院子。
我垂头丧气地回到家里,一头钻进自己的房间,和衣躺在炕上,听见屋里电视上演的是《包青天》,正好一集演完,片尾曲《携手游人间》开始唱起,动听的曲子加上感人的歌词,顿时让我情难自禁,突然间眼泪就涌出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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