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梦里的记忆(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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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县一中复读高三,开学半程时,我们班又来了一个插班生,是个从大城市来的女孩,叫张树。这个女生身上洋溢着大城市姑娘的气质,不仅长得很漂亮,而且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听起来非常悦耳。可能出于特殊照顾,她被班主任安排到学习委员张蕊身边做同桌。
这个张数的到来,简直是凤凰落进了鸡窝里,与那些老实巴交木讷含蓄的本地女生形成强烈反差,也让我们这个充满土气的教室多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确实,在我们这个偏远而闭塞的小县城,很少见到如此充满阳光气息的大城市女孩。所以,张树的出现,让平时笼罩着压抑气氛的教室变得生动起来,同学们都很喜欢跟她相处,就连班上那个宛如老学究的老复都去向她请教问题,而且变得口若悬河起来。老复是外号,此君已经复读了四年了,他曾豪言哪怕是八年抗战,也要考上大学。我很佩服老复的自信和执著,觉得他是我学习的榜样,经常不由自主地喜欢跟老复呆在一起,有种他乡遇故知的亲近感。
唉,老复长得丑还古板木讷,没啥可说的。我还是说说学习最好的张蕊和新来的张树吧。张蕊的学习非常好,每次模拟考试都是年级第一。这个女孩属于是典型的本土女生,为人随和恬静,含蓄内敛,学习非常用功,加上她爸爸是县一中的化学老师,所以,出身书香之家的她学习成绩一直很好,无人可比。
张树的学习也令人刮目相看,第一次参加全校模拟考试就取得非常优秀的成绩,在我们班仅次于张蕊,在年级也排名在前十之内。尽管如此,她在学习上表现出很谦虚的姿态,一有不会的问题就主动找别的同学去问,无论对方是男生还是女生。当然,无论哪个同学遇到难题,只要找她总会得到最详细的讲解,简直就是我们班里的一个编外的辅导老师。
在张树的带动和影响下,内向含蓄的张蕊也开始大大方方地跟男生一起讨论问题了,我们班出现了一种很好的学习气氛。
而我经过落榜的痛苦,知耻而后勇,在张树来之前,我的学习一度占据班级第二。张树一来,我就被挤到第三的位置,起初我还有点不服气,但随着暗中观察,我开始真心佩服张树了。由于我的座位在教室的最后一排,所以,总会看到张树和张蕊的课桌前围着一大堆问题的同学,张蕊给大家讲解时是细声细气的,而张树则用她那甜美的普通话给大家讲解,我总会被她的声音吸引,会情不自禁地凑过去听她讲解和分析,每次都被她扎实的学习功底和独到见解折服。
自从住到学校里,我放学就不回家了,在周日才回家一次。平时自己在王老师的宿舍里用电炉子给自己做饭,有了稿费就走出校门,到距离不远的商贸市场上去买碗酿皮子吃。
因为很少回家,所以,我的耳目中不染其他琐事,自然可以潜心学业。加上县一中的学风浓厚,我的学习进步很快,每次测验考试都进入班级前三之列,这让我的信心空前高涨了起来。可以说,我在县一中复读的生活让我体验到了从未有过的充实和自信。但一转眼高三复读的第一学期就过去了,又到了冬天。由于我住的办公室没有取暖设备,白天晚上都很冷,我就尽量呆在教室里,因为教室里有煤炉,可以放开地烧煤取暖。我还是保持着空闲时独处的习惯,尤其放学后或者周日无人之时,我总坐在火炉旁,点着煤油灯看书(因为放学后教室里不给供电)。
那时候的故乡,一到冬天经常下雪。每当大雪纷飞的时候,我总会站在教室的窗前,望着白雪覆盖的校园,会不由自主地思念起在二中的那一帮同学,尤其是马晓军。我想起每次在下雪的时候,我跟他一起在操场上打雪仗,堆雪人,还有在雪地里追逐足球的情景。
说实话,这复读的半年时光,我像苦行僧一般闭关修炼着,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么心神宁静,宁静到忘却了很多人和事,我跟很多人都没有联系,几乎跟他们是音讯相隔,不再再见。
转眼寒假过半,我回家过春节,从正月初二开始,接连下了三天大雪,整个世界都披上了银装。初五那天方才大雪初霁,我就急不可耐地跑到学校去了,想抓紧时间复习功课。一进学校的大门,便看见在白雪皑皑的操场上,看见有两个女孩子在玩雪,二人一个穿着火红的羽绒服,一个穿着鹅黄色的羽绒服,像两个活泼而美丽的小鸟,在宁静而又空旷的雪地上构成欢悦的风景。
我呆呆地站住了脚,都看痴了。
其中那个穿红色羽绒服的女孩看见了我,就大声叫我:“来呀,一块玩雪!”
我见是张树,而那个穿着鹅黄羽绒服的是张蕊。我对她们的邀请有点受宠若惊,很斯文地慢腾腾地走过去,心里尚在盘算要不要跟她俩一起玩的时候,两三个雪球便扑面飞来。我躲避不及,弄了个满脸开花,冰冷的雪钻进领口,我不由自主地发出阵阵惨叫。那两个女孩子见偷袭得手,更加毫不留情,雪团不停地打了过来。尤其那个张蕊,平时很腼腆的姑娘,突然间变得顽皮而又凶悍起来,一面大笑一面不停地朝我掷雪球。唉,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我不好意思跟她俩对战,只好抱头鼠窜着逃到教室里,隔着窗玻璃跟她们对峙。她俩也玩累了,便丢了手中的雪团,要进教室。我放二人进来,开始在火炉里生火。
此时的校园显得空荡而又寂静,远处的二郎山静默的横卧在东南方向,山上银装素裹,分外妖娆。我烧起炉子,又去打了一壶水放在炉子上烧,然后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刚打开书本,张树就过来一把抢过去,然后合上书说:“别这么用功了,该休息的时候就要休息,别让学习成为自己的压力。我抽屉里有茶叶,咱们三个泡茶侃大山!”
说真的,我除了跟育霞和秦梅很开心的聊过天,跟别的女生一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如今,当我和张树、张蕊围炉而坐时,没有了以往面对女生时的局促和紧张,反而变得口若悬河起来,看来自信确实是人应对一切的动力啊!
我看着张树在我们每个人的杯子里放好茶叶,然后用刚刚烧开的水冲泡,动作麻利,笑容可人;而张蕊则又恢复了内向含蓄的模样,红着脸,低着头,用火钳拨弄着炉子里的煤块。
张树看了看我俩,笑着说:“吆!你们俩怎么不说话呀?都放松点,干嘛这么拘谨?”
我笑了笑,说:“我不拘谨,是张蕊不好意思了。”
张树呵呵一笑,指着我道:“都啥年代了,个个都像老学究似的!尤其某某某,你整天就知道趴在书桌上学习,跟谁也不说话,这样下去呀,还没功成名就,就先成古董了!!”
她的话一下子将张蕊逗乐了,呵呵地笑出了声,应和道:“对呀,某某真像个老古董!”
我很不好意思,自我开脱地解释说:“咱们这个班大都是应届生,而我和老复是复读生,复读生都有压力啊,不努力不成!”
张树却摇着头说:“努力归努力,但是要注意方法。死学可不行,要灵活学习,融会贯通。否则,死记硬背,照本宣科,最终可能事倍功半,成效不高。这些日子我发现很多同学在学习上都是死学,这可不行!”
我暗暗佩服她的见解,但又反驳道:“学习就得勤奋努力,勤能补拙嘛。”
“勤奋努力是没错!”张蕊突然抬起头,接口道:“但是,我也发现光靠勤奋努力的老套路学习,有效果但是属于死学。后来,我发现张树的学习方法张弛有度,不是一味地刷题啃题,而是将所各学科知识串接起来,形成一个个完整的知识链,不但记得牢,而且可以举一反三。”
我见张蕊眼睛里亮闪闪的,流露出很肯定的神采。我想起张树每天帮同学辅导,很少静下来做作业,但是她的成绩总是很好,看来学习方法的确不容小觑。
于是,我鼓起勇气对张树说:“你俩说得很对,我的学习方法确实是靠死记硬背。我这种方式只能将自己变成书呆子,细想下来真的很吓人。张树,我也向你学习吧,希望不吝赐教!”
张树没有点头,却叹了口气说:“赐教不敢当,我倒很乐意跟你们一起学习。不过,下学期开学后,我可能又得返回原籍了。”
“啊?”我大感意外,看见张蕊眼圈已经有些红,急忙问张树:“为什么要回去呀?”
张树微笑说:“我来咱们班是借读,学籍还在原籍那边。所以,我无法跟你们一起在这里参加高考,必须得回家去参加高考啊!”
我这才明白了一些,问她:“那你为什么到我们这里插班呀?”
张树神色有些黯然,回答道:“我母亲去世早,是我爸将我和哥哥带大。前不久我父亲也过世了,就剩我一个人在老家。而我哥在你们这的气象局工作,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家,就将我接来岷县了。原本想将我的户口也迁到你们这儿,但发现手续不好办,托关系也没能办成,只好决定返回原籍去。”
我没想到张树的身世也会这么不幸,但我从她身上没看到自哀自怨的悲观,反而透露出阳光与坚强,这让我对她更加心生敬意。
张蕊显然有些难过和难舍,不无担忧地说:“那你回去不就又是一个人了吗?”
张树轻吁一口气,微笑道:“在老家我还有亲戚哩,我会在亲戚家暂住,没事的。”说着,拍了拍张蕊的手,好像需要安慰的是张蕊而不是她。
我是多愁善感却很重感情的人,尽管在一中复读的第一天起,我就决定忘却一切曾经开心的或者不开心的事,忘却所有我喜欢的或者喜欢我的人。我需要用一种闭关修炼的心态来自我拯救。所以,每天就知道埋头苦学,很少跟新同学有过深的交往。如今,听了张数的身世,见她始终面带微笑,乐观而自信。我顿时觉得自己这些年活得多么自私和冷漠,只知道沉浸在自己的悲观世界里,只想将自己包裹起来,隔绝起来,不敢面对身边的人和事。
记得在二中参加高考前的几天里,班里的同学都相互留言赠语,依依难舍。而我却因为自己心绪不佳而刻意躲开他们,除了跟晓军和邱戬二人留了毕业赠言,其他人都没有,并且独来独往地参加完高考。考试结束后,还是晓军和几个兄弟主动来找,我才勉强跟着他们一起四处郊游,权做自我麻痹和释放压力。高考成绩出来后,我更是将自己封禁起来,在自哀自怨中消极逃避,更不敢也不愿以面对亲人,面对同学。当初要不是二姑妈当头棒喝,要不是遇到雪梅并得到她的鼓励,我可能会从此沦落,再难树起生活的勇气。
如今,眼前这个与我同窗学习不到一学期的张树,好像一颗温暖人心的太阳,让所有人都感受到温暖,也如同一面镜子,照射出我的冷漠和自私,让我深深反思。
是啊,跟我要好的几个同学里,除了我和晓军还复读,另外几个人现已各奔东西,联系很少了。甚至这个寒假过年期间,我都刻意躲着那些同学,包括晓军。我生怕他们会打破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保护壳,让我重新陷入荒于嬉的状态,重蹈覆辙。无论如何,张树的豁达、自信、阳光、友爱,都让我感到羞愧难当,决定抽个时间去找一趟晓军,再主动联系一下我那几个在外地求学的好友们,向他们道歉,并乞求他们原谅我的自私。
张树见张蕊已经哭了,拉着她的手,笑着说:“哭什么呀?以后会有机会见面的。”然后又对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的我说:“某某,你是班里唯一没跟我很少说过话的人,你显得太孤僻太封闭了。这样很不好,我希望你以后能开朗些,高兴些,勇敢些!”
她的话让我有种被人理解的欣慰,但也感到脸庞发烫。说实话,任何一个内心深处有痛的人都渴望被人理解,哪怕就是一点点的劝慰也好,都会让人如饮甘醇。
“谢谢你,张树!”我重重地点点头,像发誓一样说道,“我会改变自己,向你学习!”
“相互学习吧!”张树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又对张蕊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肯定能考上好大学的。我希望咱们都能在同一所大学再会!”
张蕊腼腆地说:“那咱们说好了,不许反悔!”
张树呵呵一笑,伸出小手指跟张蕊拉钩,又看着我说:“你也来拉钩!”
我有些迟疑,但是张树主动用她的小手指勾住我的小手指,然后跟张蕊齐声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我努力放松了自己的情绪,用激动得有些发抖的声音说:“一言为定!”
“今天跟你俩聊真高兴!”张树开心的笑了起来,提议说:“我想请你俩去我家做客,千万不要拒绝哦!”
张蕊爽快地答应,我也赶忙封了炉火,锁好教室门窗,跟着两个女生走出教室,去车棚推了各自的自行车,踩着积雪向位于县城西郊的气象站走去。我们走出城区,就看见城外是一片迷人的雪景,白雪覆盖的田野开阔而又苍茫,很多胡杨树稀稀疏疏的伫立在雪地里,像一簇簇冲天的火炬。
我们骑车沿着铺满积雪的道路走了好久,便看见在十多棵高大胡杨树围拢下的一大片建筑,那就是县城的气象站。
张树领着我们进了院子,到了她家。张树的哥哥是气象站的站长,住的是一明两暗的宿舍,里面收拾得干净而又温暖。今天她哥在观测站值班,不在家。张树给我和张蕊沏了茶,然后笑盈盈地说:“你俩坐着喝茶,我给咱们准备吃的!”
张蕊可能觉得跟我单独坐着不好意思,就跟着张树到厨房去了。
我从书架上拿了本书,自个喝着茶看书的时候,张树的哥哥下班回来了。他看见我先是一愣,然后很高兴地问道:“你是树儿的同学吧?欢迎你来做客!”张大哥是个很清瘦的干练的人,也是一口标准的普通话,给人一种很爽快的感觉。
我赶忙起身打招呼,并很拘谨的自我介绍。张大哥非常热情的一面让我落座,一面就忙着取香烟,递向我说:“来,抽一支吧?”
我说我不会抽烟。
他大笑着说:“现在的年轻人哪有不会抽烟的?抽一支吧?”
我忙不迭地摆着手,再次婉拒说:“大哥,我真的不会抽烟!”
张大哥听了,只好作罢,收起香烟,拍了一下手说:“那我俩必须得喝两杯。咱俩喝白酒,女生喝葡萄酒!”说完,从柜子上拿来一瓶白酒,拧开瓶盖,硬给我倒了两杯酒,然后端起杯子跟我碰杯。
我见他显然入乡随俗了,是按岷县人待客的风俗来招待我了。我不好再拒绝,只好举杯跟他干,三杯酒下肚的时候,张树就端着一盘凉菜拼盘、一盘热菜出来,张蕊则端着一盘点心和一盘水果。
张树见哥哥回来了,十分开心。她又开了瓶红葡萄酒,给自己和张蕊斟满杯子,又给她哥和我斟满白酒,然后笑着说:“哥,他俩都是我的好朋友。尤其某某是个有点内向的人,你可要跟他多喝两杯哦!”
张大哥听了,呵呵大笑:“我能看得出来。二位,很高兴你们来我家做客,我妹妹到岷县来借读,能认识你们这些好朋友也是缘分,来我们干一杯!”
我见张大哥为人豪爽,也就不再拘束了。四个人干了一杯,边吃边聊,都很开心。
这时,外面有人叫张大哥的名字。张大哥出去一会儿,又折身进屋对我们说:“我们要去查气象数据了,就不陪你们了。你们三个就好好玩吧!”说完,就跟着那个人走。
我没想到张大哥如此爽快好客,由衷地对张树说:“你哥人真不错!”
张树笑着说:“那还用说,我哥可好了!来,咱们仨喝一杯。”
我赶忙说:“白酒我真喝不了了,换成葡萄酒吧."
张蕊指着我笑:“看来他是喝不了啦,你看他脸红得像苹果!”
在这种热情欢乐的气氛中,我终于一扫往日的木讷和沉默,也指着张蕊笑说:“你的脸也红得像大苹果,你才喝了一杯葡萄酒就这样了,还说我呢!”
张蕊的脸更红了,用手捂着脸说:“我本来就没喝过酒嘛!”
张树笑着问我:“快看看我,是不是也成大红脸了?”
我和张蕊一起点头:“是呀是呀,比我们还红!”
张树一听,双手捂住脸,叫道:“哎呀,我们都要喝醉了!”
我和张蕊哈哈大笑起来,便又给她敬酒。于是,三个人喝完一瓶葡萄酒,又趁兴开了一瓶。我没吃多少东西,两种酒混合作用,感觉晕头转向,酒精让情绪开始泛滥,禁不住地哭了起来。
张蕊见了,醉意阑珊地大声劝道:“别哭了,还男子汉呢!”
张树端着酒杯,一面慢饮,一面说:“你让他哭吧,只要想哭就哭出来,比憋在心里好!”说着,她自己却呜呜地哭了起来。一种同病相恋的感觉从心头涌起,我哭得更带劲了。这下子好了,张蕊也莫名其妙地跟着哭了起来。我一个男孩子陪着两个女生哭的一塌糊涂。
三个人哭够了,都感觉心里轻松了许多,也清醒了几分。
张蕊抹去泪水,说:“我们该回去了!”
张树显然要比我俩有点酒量,握着她的手说:“我就不留你们了,不过我得送你们回家!”说着,给我和张蕊亲手把棉外套穿好,然后一手搀一个从屋里出来。当我们走出气象站大门时,外面冷风一吹,我顿时清醒了许多。
于是,我让张树将张蕊搀扶到我的自行车后座上坐稳,然后驮着张蕊在前面骑行,而张树则骑着张蕊的自行车跟在后面,我们三个人晃晃悠悠地回到城里。张蕊家就在县一中不远处,我们将她送到家门口。张树将张蕊送进家门后,又出来对我说:“走吧,我再送你回你家!”
我笑着说:“我不用送,我家离这里有点远,今晚就不回去了。我去学校的宿舍住,还是由我送你回气象站吧?”
她奇怪地说:“放假了,学校宿舍不让住人啊!”
“我是在咱们教学楼下面的教师宿舍住,是在王荣老师的宿舍里!”
“哦,那我也得送你去。校门口那陡坡很滑,你要是被滑到可不好!”
我不好拒绝,就推着自行车和她慢慢往前走。到了校门外的陡坡下,看着满坡积雪已经被人踩得瓷实光滑,张树的脸上露出些许胆怯,说:“哎呀,白天没感觉到滑,这天一暗怎么都结冰了?”
我将自行车停放在陡坡下面的围墙边,挺着胸膛说:“没事,你看我的!”我抬脚就往上走,才走了几步,就滑倒滚了下来。
张树咯咯笑,把我搀起来:“别逞能了,我们俩相互搀扶着往上走吧。”说着,大大方方地伸出手臂,搀着我的胳膊。我只好然后与她相互搀扶着一步一滑地上了斜坡。一到校门口,张树便向看门的老贺借了扫帚和铁锹,要我一起扫雪清道。
老贺乐得清闲,便通着袖子站在校门口看热闹。我和张数花了半个多小时,才把斜坡上清扫出一条干净的道来。我见张树额头上有汗,气喘吁吁的,便邀请她到宿舍去休息一会儿,张树也不拒绝,笑着答应了。在还工具时,老贺向我俩连连竖指夸赞,自然也不盘问我俩这么晚进校园干什么,顺利放行。到了我的宿舍,我赶紧插上电炉子,烧了壶热水,给张树倒了杯水。
然后,我俩坐在宿舍的窗前,静静地望着那在夕阳斜照下泛出金色光芒的雪山,张树才很感慨地说:“你们这里真美啊!有山有水,风光迷人,要是我能成为岷县人就好了!”
我笑道:“可能你是刚到我们这,有新鲜感。而我做梦都想离开这个地方呢!”
她一怔,那双美丽的大眼睛看了看我,有些不解,但又点头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可以理解。不过,我觉得你太孤僻,我知道这种性格的人都是受过不少苦的!”
我不置可否,将目光移到二郎山的顶峰上,那里已经看不见那雄伟的炮台了,白雪覆盖了一切。我喃喃自语地说道:“其实,我和你一样自幼失去了母亲。这也是我总是忧郁而又自卑的原因吧?说真的,跟你相比,我显得太懦弱了!”
张树听了,轻轻叹了口气说:“原来这样啊,看来我俩确实有相似的遭遇。我也只是外表上乐观坚强,实际心里也很脆弱,只不过不想让别人看出来而已。有时候,与其悲观失落,还不如乐观面对。人生一世,何苦自哀自怨,自暴自弃呢!”
我很敬佩地看着她,真挚言道:“也许只有相同经历和处境的人才会相互理解,可惜你要走了,要不然我们会成为很相知的朋友!”
她笑了一下,说:“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没什么的,以后说不定我们还能见面呢!”
我却没有她那么豁达,我已经经过太多的失去和离别了,对于每一个与我能够相知的人,我都不愿意失去他们,但最后还是失去了。如今,眼前这个女孩虽然跟我同班学习才几个月,但是她的乐观豁达、聪慧好学、善解人意都深深感染了我,让我对她有点难分难舍。
我从乱七八糟的纸堆里翻出一副自己画的国画,递给她说:“这是我自己画的习作,不是很好,就送给你做个留念吧!”
那是一幅名为《秋山送别》为题的画,画面是以红色的枫林和群山为主,在小桥流水的路口,有两个古代人在送别,天上有一只失群的孤雁。
张树接过去,默默欣赏了一会儿,突然眼眶里浸满了泪水。但她很快伸手抹去泪水,笑着说:“我也没什么送你的,就给你送张照片吧!过两天我去照好了,等我走的那一天给你。”
我说好,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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