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心里发慌。

　　每天都有人来家里下象棋、打麻将，尽管衬着桌布，但那不堪忍受的声响还是执著不息地传来。

　　每逢下棋打麻将，作战者与观赏者皆忘记吃饭睡觉、头痛脑热，不晓黑夜白昼、春秋冬夏。待到那家的饭停当了，夫人与孩子便轮番在门口呼唤着，只听“噢，这就回来了”的应允后，鏖战的这位屁股仍死死地吸在凳子上，纹丝不动。

　　这是一群疯狂已极的人。

　　先前觉得热闹，慢慢成了烦恼以至于痛苦难耐了。

　　最是那些对弈者，拿着棋子在棋盘上砸得震天价响——似乎不是下棋，而是比试力气。开始到结束，一直弥漫在“咚咚咚”的摧残声里，若是孱弱之人，耳朵恐怕早就聋了。

　　下象棋是“高水平，高享受”。最为壮观的一次是一尺见方的棋盘上同时伸进5只各异的手，可怜的棋子在众手的围攻下翻来覆去地变换着，最后从棋盘上“嗒嗒嗒”地滚落到地面上，谁也没逮着。倘若作战双方没能按自己的意图行事，那便是一片唏嘘。四周总是混乱不歇的叫喊声，似乎人人都是棋中圣手。

　　农闲之余，或者雨天下棋再妙不过。

　　先是一人在棋盘边焦躁不安地等待，左看右望，望眼欲穿。终于，有一双脚便长了眼睛似地飘然而至。对于这些人，除过吃饭睡觉过日子外，下棋便成最爱，不忍释手。两人厮杀，一边下着还一边为对方指点迷津。三局未完，来了一个加油助威的，指指点点，嘘声叹气，乐此不疲。接着便有四人、五人、六人……小小棋盘终被血肉之躯箍得密不透风，不明事体的人还以为观赏什么旷世奇珍呢。

　　这又是一群极有韧性极有毅力的人。

　　作战者的常规姿态是一只手捂着下巴，另一只手把玩棋子，作苦思冥想状。或许作战双方已是成竹在胸，可经过围观者歇斯底里的劝阻，倒骑虎难下了。“行了！看我的！”其结果往往是厌烦地随便一掷，招来一片忿忿之声。

　　此刻，小尊已成入定状态，妻看不过自己的男人整天价无所视事，便抱着未满周岁的孩子径直走他跟前，也不言语，将孩子往他怀里塞。他倒没事人似的，看都没看便摆手道：“你抱着，你抱着，人家忙着呢。”妻嗔怒极：“我不抱，我放下了。”说罢，就将孩子置于地上，急急离去。而小尊便一手摆弄棋子，一手环抱孩子，既要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又要使孩子不哭不闹。“唉，这爸当得可真够辛苦的。”有人揶揄。孩子就哭了闹了，他便停下战事，将孩子顶在膝盖上晃荡几下，见孩子高兴了，又继续战斗。做这一系列动作时，他的眼睛竟然分秒都不曾离开过棋盘！

　　实际上，这些人嗜棋如命，并非有极高造诣，喜欢热闹而已，确切些应称为“棋迷”或“棋痴”。他们不善表露，只能将本也丰富的感情寄托于这一盘盘厮杀和这一声声欢笑中。

　　然而，现实回报的却是那么多的眼光和脸色——鄙夷农人，厌恶农人。农人一年四季辛苦劳碌，是最能承受苦难的群体，是他们饱受乱收费和白条的重负；是他们为城市奉献米粮、副食；也是他们无福享受精神食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