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体横陈 第十二章(1)
(2008-11-04 09:4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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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分类: 玉体横陈 |
12.刺痛我生命的夜晚
太上皇【注一】死了。我的夫君死了。我应该感觉非常悲痛才对。
出乎我自己的意料,此时此刻,我心中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作为未亡人,大齐国的皇太后,我心情平静如此,自己也没有意料到。
我的夫君,挣扎了许久。死去的瞬间,他的脸色憋得发紫。如今,他的双颊塌陷下去,脸色变成了一种灰白色,轮廓清晰,表情平静,似乎闪现出一种非常罕见的柔情的样子。
如果在烛光下盯久了看,他好像在熟睡一样。他的脸,和十八年前我嫁给他的那个时候,其实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多了胡须而已。当年,他十四岁,我十二岁。我们年纪虽轻,伉俪情深。
他的一生,应该很疲惫吧。死亡,对于他来讲,可能是一种甜蜜的解脱。
我当年为长广王王妃的时候,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大齐国的皇后,更想不到,我还会成为皇太后。当然,作为安定临泾的大族,我们胡家,在魏朝的时候就是显贵。我的父亲胡延之,作过魏朝的中书令。我的外祖父卢道约,也是魏朝大臣,出身范阳世家大族。
出嫁的那天晚上,复杂的礼仪过后,我们双双拜见皇帝。虽然匍匐低头,我依旧能感到夫君的哥哥、当时的皇帝高洋那灼热的目光。他那种有热度的目光,在我的脸上停留了好一阵子。
高家的男人,大多数都是肤色白皙、相貌英俊。几代鲜卑、汉人血脉相混,使得他们家族的男人都是这种风神俊秀的样子。奇怪的是,惟独夫君的这个二哥皇帝高洋,长相完全不同。他有一张黑胖的脸,高鼓的鼻梁,有些凹陷的三角眼,腮边耷拉下来的粗肉。还有,他那粗拙高大的身材,样子真像个乡下做田间苦力的羯胡。难道真的是那句话: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结婚的时候,我十二岁,却已然熟谙风情。由于所嫁之人让我欣喜,我们鱼水情浓,互相愉悦。新婚燕而,万般缠绵。夫君多才情、言语有趣味,年貌相当,况且,他又是与皇帝同母同父的亲王。
作为女人,夫君人第如此,夫复何求!
我记得非常清楚,婚后仅一旬,宫中就有宦者上门,传懿旨,说夫君二哥文宣帝的皇后李氏要我入宫相见。
当时,是一个非常晴朗的早晨,非常晴朗。
敕使来的时候,我正和身为长广王的夫君饮酒弹棋。当时的情景,宛如昨日。我记得,夫君闻听宣敕的宦者让我入宫之言,顿时面如死灰。他低头静默良久,不发一言。
我很诧异。皇后招我入宫,妯娌相见,人之常情。虽为天家,情礼应该和常人一样。况且,早听说二哥皇帝的皇后李氏为人温婉,深受皇帝信重。如果能和她结交成姐妹,一定对我们夫妇大有好处。
皇帝以狂躁知名,我那位身为长广王的夫君,即使是皇帝的亲弟弟,也常常不免当众遭受捶辱。倘若有皇后在宫内为援,日后夫君再有得罪之时,我也好入宫到皇后处为他求情。
我能入宫见皇后,这是多么好的一件事情啊。对此,夫君如此奇怪的反应,出乎意料。
“长广王,请速速安排王妃入见!”
前来传旨的宦者有些不耐烦,催促说。宣敕的宦者年纪不大,阴白脸面,尖细的嗓音,非常刺耳。
我的夫君浑身一抖,忙抬起头来。令我当时大为不解的是,他的脸色更加惨白,眼睛里面竟然有泪花在闪烁。
嘴唇哆嗦着,他低声对我说了一句:
“有劳爱妃你了!”
然后,他向我深施一揖。
我仅仅是入宫见皇后罢了。夫君如此举动,倒好似生离死别一般。
由于有敕使在旁,我也不好多问。
心怀忐忑,我上了宫内派来的车子。
我和夫君纯粹的结发情感,在我登上宫车一霎那,转瞬即逝。在车窗中,我看到了夫君的背影,黯然消隐于王府大门的阴影之中。
我那时的年纪,只是少女罢了。与夫君新婚后渡过的,没有瑕疵快乐生活,仅仅十天。这十天,是我人生中最纯粹、最纯洁的十天。以后的日子,多如树叶,无数面庞和事件,偶然、必然地发生过,都被北风吹走,消失,黯淡。平静而清晰的温情日子,永远不复返了。
长广王府距离皇宫并不很远。人,特别是怀有复杂的心情的时候,感觉会很奇怪。会发现,有的时候,时间既短又长。
进入皇宫禁苑后,宫车并没有在李皇后应该居住的坤宁宫停留。奇怪的是,它一直朝静德宫驶去。
作为长广王妃,我婚前要熟悉皇族礼仪和宫廷常识。我知道,静德宫应该是我夫君的大哥、被刺杀身亡的文襄帝高澄的皇后元氏所居。文襄帝高澄死的时候,身份依然是魏朝的大丞相。文宣帝高洋,我夫君的二哥,代魏建立齐国后,追赠大哥高澄为帝。而大哥高澄的正妻元氏,容美德贤,乃魏朝孝静帝的亲姐姐。听说,当年文襄帝高澄做渤海王世子的时候,作为世子妃,她为高家这一辈生下第一个一个男孩,即日后的河间王高孝琬。那时,我的公公神武帝高欢还在世。世子生嫡孙,举朝皆贺。魏朝的孝静帝亲临其家,赠锦彩及布帛万匹。当时的大臣和魏朝宗室,纷纷有赠。仅仅一天之内,奇珍异宝,遍满十屋,盛况空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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