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矿农民工(中篇连载)
(2011-11-17 13:4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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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纪实文学文化 |
分类: 中篇 |
写作前面的话
离开博客已经有一年多了,今日重返这里,是为了发表一篇文章,即《煤矿农民工》。这篇文章发表在2011年第6期的《当代》杂志上。考虑到有人看不到杂志,故将文章贴在这里,请大家评头论脚。
煤 矿 农 民 工
皇甫琪,男,笔名阳武河,山西原平人,当过农民,下过矿井。出版有小说集《寻找那半个圆》、《雪儿》,长篇小说《龙宫》等。小说集《寻找那半个圆》获太原市第四届优秀文学创作奖,短篇小说《寻找那半个圆》、报告文学《岁月有价》获第四、第六届全国煤矿文学乌金奖。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太原市作家协会理事。
编者按
贴近基层鲜活现实,关注普通人的人生,是我刊长期坚持的传统之一,最近在全国新闻出版业广泛开展的“走基层,转作风,改文风”活动更对我们在这方面提出了新的要求。为此,从本期起,我们将不定期地推出“来自基层”专栏:或刊发反映基层生活民生的各类文学作品,或选载来自基层作者的新鲜创作。本期刊出的这篇《煤矿农民工》的作者皇甫琪同志三十余年在煤矿生活,一年走访了四五十位煤矿农民工,写出了他们真实的人生和努力。
从上世纪的七十年代到现在,我一直生活和工作在煤矿。作为曾经的煤矿工人,我应该把这个特殊的群体真实的生存状态告诉人们。
田二平
田二平,男,太原市晋源区姚村镇田村人,现年38岁,1993年来到西铭矿多种经营公司回收队看库房,一看就是10年,属于一年一订的合同工。二平有亲戚在矿上,2003年3月,十年的媳妇终于熬成了婆,在亲戚的帮助下,已经步入中年的田二平同矿上签订了合同,当上了8年的农民合同工。今年4月2日上午,我在医院看到田二平时,脸色苍白、目光呆滞、面无表情的他已经住了近半年的医院,目前正在中医科接受治疗。
去年10月17日早班,田二平和往常一样,看皮带,开皮带。他在这个岗位上一干就是七年多。他喜欢这个岗位,尽管这个岗位每天就他一个人,面对的除了皮带就是皮带,挺寂寞的。但田二平觉得挺适合他,他本来就是一个不喜欢热闹的人。每天看着皮带上滚滚流淌的煤,他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有时禁不住还想哼哼上几句家乡的小曲儿。让他感到高兴的事情还有,再过几个月他就要转正了。他仔细算过,到2011年3月1日,剩下135天。到那个时候,如果不出什么意外,他就可以成为矿上的一名长期工人,虽然矿上不给办户口,但这没关系,现在的户口可不像以往那么重要。等他当上了长期工,工作稳定了,收入增加了,说不定还能找个媳妇,媳妇再给他生个孩子,到那时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有多好啊。
这时候,铃声打断了他的美妙的遐想,他回到了现实之中:眼前长长的巷道,昏黄的灯光。他摁了一下开关,皮带如蛇一般,倏地窜了起来。行走着的皮带挂了他一下,就那么轻轻的一下,他当即便摔倒在地。这时大约是在3点40分左右。几分钟后,他爬起来活动了活动身体,觉得没有受伤(无外伤),就去候车场乘车准备升坑。谁知,当他坐在候车场的木凳上等车时,突然不省人事。等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矿务局医院的病床上。
事后,才知道自己昏迷后是队里的人把他送到矿医院,矿医院做不了手术后又转到局里的医院。从出事到做完手术总共用了10个小时的时间,做完手术已经是次日凌晨了。
他还知道,队里的人把他送到医院后就离开了,在医院做手术的几万元费用都是在农村种地的姐姐们给垫付的。大姐是接到电话后从几十里外来到医院的。当时田二平穿着如墨的工作服,脸上沾满了煤面,大姐费了好大劲才认出躺在担架上的那个人是她的弟弟!
手术后大姐找到矿上,矿上让她找医保,大姐找他们要转工伤,队里的人讲田二平患的是脑出血,只能走医保。队里向他们解释,因为你(田二平)是高血压,自己犯的病,不能挂工伤。手术后,队里倒是派了个人来护理,可那后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他们向队里的书记反映,书记不相信,他们向队里要生活费,队里不管。无奈之下,大姐把田二平用轮椅推到局里的信访处,处里打电话通知了矿信访办的人,信访办的人对他们讲,以后有什么事情咱们自己解决,不要把人往处里推。大姐说他们现在生活不了,信访办的人留下500元。并且告诉他,田二平不能转工伤,因为不符合工伤的条件。
西山煤矿总公司职工总医院病危/病重告知书上标明,田二平入院日期:2010年10月17日22:15分,手术日期:2010年10月17日23点32分,通知发出时间:2010年10月18日2点。
在职工医疗保险外转特检/住院审批表中,田二平的病情诊断为:右基底区脑出血术后高血压病(极高危期)大夫签字的时间是2011年3月1日。
田二平的二姐给我找出了田二平住院时西山煤电集团公司职工医院的诊断证明书和职工医疗保险住院费用结算单。大夫在诊断一栏中写道:
右基底区脑出血术后
在建议事项一栏里,有“患者于2010-12-22——2011-2-28日住院于神经外科。”诊断证明书的填写日期为2011年3月16日。
另外有一张田二平本人的参保职工医疗救助申请表。上面所患疾病栏里写着:脑出血。申请理由:高血压致脑出血,病情重,花销额度大,已购(够)申请医疗救助金标准。单位加注的意见是“情况属实”。
手术后的田二平恢复得不好,成了半身不遂。而他的合同在今年3月1日到期,按照规定,矿上终止了他的合同,工资只开到3月底,并且,他享受的医保待遇在4月17日也要终止。4月初,采区和队里的书记来到医院,想同他一次性解决此事。当时田二平的大姐在场。书记问他们要多少钱,大姐说一百万。两个书记一听,扭头便走了。
几天后,队里的书记告诉他们,矿上计划给你们3万。
3万与100万,两者相差甚远。他大姐说的一百万是否太多咱们暂且不说,但矿上说的3万元似乎也太少了。
田二平有两个姐姐,都是在村里种地的农民,家里也不富裕。今年38岁的他是家里唯一的男人。至今仍然独身的田二平不是不想结婚,而是因为家里太穷,结不起婚。虽说在矿上干了18年,但也没攒下几个钱。不是因为他大手大脚,胡吃海喝,也不是因为他偷懒不上班,而是因为他原本挣不了多少钱,更重要的是父母亲和奶奶的身体都不好,需要看病花钱,等把他的那几个钱花的差不多了他们一个个又撒手人寰。所以,直到今天,田二平还是光棍一条。原本盼望合同到期能够转正,改变一下自己的生存环境,没想到老天爷不照顾,在这关键时刻,让他住进了医院,与转正这个千载难逢的良机擦肩而过。因此,我称他是苦人儿,一个命比黄连还苦的可怜人!
田二平不单单是命苦,还是个不善言辞的老实疙瘩,属于那种教的曲儿也不会唱的“闷葫芦”。
看到田二平的遭遇,有好心人就给他出主意,让他领导来了怎么怎么讲。田二平当时答应的好好的,可领导们一来,他的嘴就像给缝住了,说话结结巴巴,词不达意。让人干着急没办法。
有同情他的人给他写了个材料,让他去找矿上。
时至今日,田二平还待在医院里,他的问题仍然没有得到解决。他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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