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考上了大学,汪晓宇落榜了。落榜不是最大的问题,因为担心新的追求者,他居然翻我的书包,查看有没有可疑的纸条,我偶然撞见了这一幕,立刻选择了一刀两断,干脆利落地把他放生了。
大一的时候,冯捷专程跑到大学里看了我两次。我带他到食堂吃饭,他问我汪晓宇怎么样了,我说拜拜了,随后问他,打算继续考天津的大学吗?
他摇摇头,说估计考不上,家里要他回石家庄。他的母亲是天津知青,到河北省之后,就嫁给了当地人。冯捷兄弟三个,返城的户口指标给了大哥,他如果不继续报考天津的大学,回石家庄就成了唯一的出路。
我也没话可说。关于前途,那个年龄的我们雾里看花,模模糊糊,并不知道如何把握,只能选择继续读书,或者听从家长的安排。
大一结束的那个夏天,冯捷毕业了,他打电话来告别,我好像正忙着什么事情,没能安排出时间到火车站送他。弟弟毕竟是弟弟,又不像男朋友,一拍两散了就不相往来,我想,以后总还是有机会再见面的。
结果却多年没见。冯捷回到石家庄后,进了当地一家大企业做销售员,我上到一半的大学,发现不对胃口,就果断地选择了跳槽,换了新大学和新专业,毕业后,又满怀热情地投入到工作中。冯捷似乎没再来天津,而我也没有去石家庄的机会,我们只是往来过几封信,后来有手机了,逢年过节互发个短消息,就这样淡淡地保持着最基本的联系。
直到2003年的12月24日,那一天是平安夜,我下了巴士,穿过摆着圣诞树的花市回家,手机忽然响了,拿出来一看,是冯捷的电话号码。
我接了,那边却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直截了当地问我,你是南宫吗?
我说是,那个男人立刻自我介绍说,我是冯捷的朋友,好朋友。
有事吗?冯捷呢?我很奇怪地问。听筒里传来异常嘈杂的背景声,我仔细听听,确定对方是在一个热闹的中餐馆里打来的电话。
冯捷就在我边上,他说,这个电话不是他要打的,是我主动打的。
我没说话。既然如此,他一定有他要诉说的内容,我只要听着就足够了。
他果然继续说下去:这个电话,你可能觉得我有点莽撞了,对不起,我喝酒了,我先跟你道歉,但这个电话我非打不可。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听见冯捷在不远处着急地喊,你快把电话还给我,别说了。但他显然只有语言能力而没有行动能力。我不想深究冯捷的状态,只是好奇他的这位朋友想说什么。
没想到,他接下来说的话,却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我曾经自认为,我是一个聪明的人,敏感的人,明察秋毫的人,那一晚的那一番话,却让我在震惊之余,对自己曾引以为傲的判断分析能力,起码失去了一半的信心。
他说,你知道,冯捷马上就二十八岁了,他这个年龄,在我们这里,别说结婚,孩子都应该会打酱油了。但是,他却一直连女朋友都没有。我们给他介绍过,也有女孩子喜欢他,但他就是一个人。我们问过他为什么,他只是说,都看不上,不喜欢。今天我们几个哥们一合计,决定约他出来,把他灌醉了,让他说说心里话。你应该知道,他说了什么。
我得承认,就算之前还不知道冯捷是怎么想的,在这一番话之后,我已然是明白了八九分。但是那一刻,我真不想亲自说出这个结论,我依旧沉默着,对方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下去:
他后来,架不住我们问,就提到了你。他说谁也不能和你比。我们一开始以为,是你拒绝他,后来问了,他说他没跟你表白过,我们都觉得他冒傻气,没表白过,怎么知道你就一定不同意呢?我们就要他打电话,他死活不肯打,所以我就……对了,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冯捷说你还没结婚,那你有男朋友吗?
彼时,虽然我有追求者,但还真的没有确定关系的男朋友。可是,我又觉得,那不是实话实说的时候,我只用了两三秒钟的时间,就决定回答说,有。
那边显然有点失望,但又紧跟着问:那么,你能找个时间来看看冯捷吗?要不然,你就让他死心,要不然,你就跟他相处试试?如果你来,说好日子,我去火车站接你。
我沉默了。认识冯捷,是1992年;冯捷回石家庄,是1995年;这个电话,在2003年,算来算去,里面有十来年的漫长时光。如果按照我一贯的性格,我会直接拒绝这样的邀约,可是,在那个时刻,拒绝的话,我却说不出口。
但我又不可能答应。千真万确,我是拿冯捷当弟弟看的,从未有过一丝一毫异样的想法,如果我去石家庄,只能增加他们的希望,而这样的希望,是不应该有的。
电话那边也沉默,过了漫长的一分钟,我听到冯捷的声音传过来,他没喊我姐,也没喊名字,只是说,是我。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他抢先说了句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让他们打这个电话,只是,只是……
你真是那样想的吗?也许因为最初的头脑空白已经过去,也许因为面对的是冯捷,我的语言能力忽然恢复了,我忍不住这样问他。为什么那么多年,你从未表现出来?我对此真的一无所知,我可是实实在在把你当成弟弟看的呀。
我知道,我是毕业了就要回石家庄的。你不可能跟我过来,而我又不可能留在天津,所以,我一直隐藏着自己的感情,这是我当年的想法。有你做我姐姐,我已经很幸福了。只是,我没想到,回到这边,每当有人给我介绍对象,我总是忍不住拿她来和你比,结果……
那一晚是怎么挂的电话,我记不清了。冯捷的这些话,一直在我的脑海里盘旋,把之后的记忆,搅得乱成一团。当夜,我失眠了。
那之后,我曾经想给冯捷再打电话,只是每次按下几个键后,忽然又失去了通话的冲动。语言,面对一份漫长的感情,总是苍白无力的,我知道,他并不需要我的安慰或者劝导,哪怕我无比的真诚。
只能期待时间来改变一些东西,除此,我和你都无能为力。
再后来,我到张家界,又到北京,我随心所欲地到处飘荡,不断调整自己的生活,试图更多一些美好的经历和回忆。2009年的某一天,冯捷忽然在网上出现了,跟我说,把电话号码给我,我想和你说说话。
那是时隔六年,我们的又一次通话。我尽量让声音随意一些,像个几年没联系的姐姐那样,嘻嘻哈哈地问他,结婚了吧,有宝宝了吗?
他说,没有。我跟谁结婚啊,看谁都不如你。
我拿着听筒,忽然间不知如何应答,我多希望他也嘻嘻哈哈地,告诉我一个喜讯,可是,等待我的,却还是同样的一句话。
那一晚,冯捷和我说了很多。他似乎是微醉的状态,除了念他写的诗,他还一个劲地问我,我的网名叫玉蝴蝶和龙龙,你知道玉蝴蝶是谁么?就是你,就是你啊。
我拿起手边的计算器,在上面按下2009-1995=,然后,就久久地盯着那个答案发呆。我替冯捷蹉跎的青春惋惜不已,可是,除了故作冷漠地失踪,给他足够的时间清醒,我还能为他做什么呢?
挂断电话前,冯捷认真地说,如果,以后别人对你不好,你想结束恋爱或者婚姻状态的话,你就找我来吧,我会等着你的。
我想了想,终于狠心回答说:冯捷,其实你知道的,我只能是你的姐姐,无论如何,哪怕我没有恋爱对象,哪怕我单身一辈子,在我眼里,你也只是我的弟弟。
不等他的回答,我飞速摁掉了电话。曾经的姐弟之情,他的温言软语,让我总是不由自主地选择了冷处理的方法,试图解决问题,可是这一次,我不得不硬着心肠,说出我最不想亲口对他说的话。
又是一个崭新的五月了,不知道冯捷这一年里过得好不好,是否已经真的放开了过去。作为一个失踪的姐姐,我只想把对他的祝福写在这里,希望他生日快乐,天天快乐,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生活。如果有一天,冯捷能够给我一个好消息,我愿意放下手里的一切事情,去石家庄,喝那一杯等了很多年的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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