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
年
那年那月的那一日,那个叫做红妆的少女,忽然读懂了爱情的全部。
她曾看着全天下所有目之能及的地方,都有女子在憔悴,那些人念着一个圣诗般的名字,红妆听清了是杰。她好奇地望着她们虔诚的容颜,怀拢着一个虚空的幻想抚慰自己的青葱岁月,这一切使红妆不能解释。
后来有一天红妆在河边洗亮自己的长发,吟唱着只有韵的歌,这时天作奇缘的,杰竟摆着船过来了。初时红妆很挑衅地张望他的眼睛,发觉那眸子是冰凌凌的清澈,象藏着两颗星的夜的深潭,让人心慌。红妆扶了树站起来,有一点摇摇欲坠。她青春的面颊浮动着胭脂的颜色,就象一朵花慢而不可阻挡地开放。此时,杰也在向这边张望,看到那女孩的唇红得和火一样生动,背景的林子里满是斑驳的阳光,衬出她宛若上古时飞落的不沾尘世的精灵。杰把船靠在岸边,看了看红妆张皇失措的眼睛……
几十个世纪以来,红妆和杰倾心地爱着。海深处环水的绿岛,就是她们的家之所在。偶尔,他们也会妆扮出游,演几场世人慨叹的情之话剧,或做痴心宝黛,或为化蝶梁祝,甚至于私奔的文君与相如,把一个寒冷潮湿的冬夜,变成温暖的轻喜剧。
这之后又在绿岛上平静地生活了几个世纪,直到一个暮夏杰钓鱼的时候心里忽然的起了不安宁,他跑回庐舍,牵着红妆柔荑般的手说:“外面如今是个战乱的世界,充斥着病痛和哀伤,我们去演出一份纯洁的爱情你说好吗?”红妆却摇头,只是看着杰被天真的火烧得亮亮的眼睛,禁不住杰再四的催问,终于答道:“如今的天下,喧杂得没有捧爱入云的圣坛,那些陷于泥沼的世故和邪恶的灵肉只穷于抢夺和极乐,我们的话剧又有什么意义呢?”杰有些奇怪红妆的话如此低调,但他依旧不死心地说:“演一幕爱情的喜剧,总会有很多人跌入这玫瑰的梦吧,这世界倘若能有些许的感动呢?”
于是就在那一天的下午,杰和红妆双双化为碧绿的燕鱼,张着玉一样的翅翼。他们并排着在一个被现代人称为太平洋的海里游向东北的方向。初时洋面是可爱的黛绿色,从杰的眼睛里尽可以看见远处的景致,他们笑着谈论登陆的事情。忽然间天就黑了,风夹着雨,势不可挡地压下来,敲打着开始骚动的海,远方滚过击鼓般巨硕的雷声。红妆恐惧地抬头,四周只剩下一大片一大片墨黑的颜色,找不到杰那熟悉的身影。巨浪接二连三地砸下来,海开始更加疯狂的摇荡……
天破晓的时候风暴停了,仿佛隐匿于礁石的深处,而红妆幻化的那尾燕鱼,却拖带着疲惫的碧绿的颜色,沉睡于暗淡的海底。
十八年之后的早春,红妆一梦初醒。她张开眼睛浮出浅海明媚的波浪,重忆起与杰几千年来不曾磨灭的誓言。杰在哪里呢?谁晓得,也许只有重新相遇,才能揭开分离的谜底。
路过一处人家的时候,红妆看到一个女人满足的笑容,她黑色的头发和慈祥的目光,还有怀里咿咿呀呀笑着的婴儿,眸子澄澈,宛若爱情的本真。红妆转过身,忧伤地望了望太阳……――
女婴渐渐地长大,表情恬静而忧伤。在心底,她模糊地守着一份远得如同诗经的心事,一段雾气般飘渺的诺言,她想必定有人牵过自己柔荑的手,因为掌心还留着依稀的余温。
十四岁那年的夏天,她打开电视,屏幕上有男人在高歌。她看见那歌者,看着他一身黑衣和洒满地铁站台的不羁的舞步,他长的、夜一样颜色的头发,象一领召唤爱的旗帜。她张望他的眼睛,发现那是冰凌凌的清澈,象藏了两颗星的夜的深潭,让人心慌。
红妆彻底地醒了。少女青春的面颊浮动着胭脂的颜色,在镜子里她瞥见自己的唇是火一样的红和生动。杰我知道你在何方我知道了,红妆跌坐在床上,仿佛又看见自己初时落在河里的影子因为杰而摇摇欲坠的情景。依稀的,耳边又响起千百年前和杰对着月亮,在墨绿的树下双双跪地的盟约:
“我们的爱是因缘而生,以生命为过程,无论沧海桑田,物转星移,必定会恒守初会的约定,亘古不变。”
杰你还记得吗?红妆说,你还记得吗?
柠檬水玻璃瓶
1994年07月03日 于津
特别说明:本文为博主原创,谢绝转载,侵权必究。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