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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陈洪绶《蕉林酌酒图》—体味中国文人画

(2014-02-07 14:3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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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洪绶通过他高古寂历的艺术,来表现宇宙和人生的“不死感”,他晚年的绘画可以说是佛学“无生法”的转语。

以陈作于1649年的《蕉林酌酒图》(藏于天津艺术博物馆)为线索,来追踪他这方面思考的痕迹。这幅画的背景是高高的芭蕉林,旁边有奇形怪状的假山,假山之前有一长长的石案,石案边一高士右手执杯,高高举起,凝视远方,若有所思。画面左侧的树根茶几上放着茶壶,正前侧画两女子,拣菊煮酒。从画面幽冷迷朦的格调可以看出,当在微茫的月光下。整个画面极富张力,作品带有自画像的性质。

《蕉林酌酒图》创造了一个高古幽眇的境界,画面中出现的每一件物品似乎都在说明一个意思:不变性。这里有千年万年的湖石,有枯而不朽的根槎,有在易坏中展现不坏之理的芭蕉,有莽莽远古时代传来的酒器,有铜锈斑斑的彝器,还有那万年说不尽的幽淡的菊事 在一个颤栗的当下,诉说一个千古不变的故事。青山不老,绿水长流,把酒问月,月光依然。陈洪绶创造这样的高古境界,将易变的人生放到不变的宇宙中展现它的矛盾,追问生命的价值,寻求关于真实的回答。晚年他的艺术充满了追忆的色彩,所谓“人惭新岁月,树发旧时香”。他有诗云:“枫溪梅雨山楼醉,竹坞茶香佛阁眠。清福都成今日忆,神宗皇帝太平年。”(《忆旧》)在追忆中,现实的处境漫漶了,时间的秩序模糊了,人我之别不存了,天人界限打通了,千古心事,宇宙洪荒,一时间都历历显现于目前。

陈洪绶的画有突出的程式化倾向,程式化是中国戏曲的重要特征,在中国传统绘画中也广有运用。陈洪绶作品中有很多反复出现的“道具”,这些“道具”被赋予特别的意义。像《蕉林酌酒图》出现的诸种物品,在他的画中反复出现,陈洪绶通过这些“道具”,创造出一个个独特的艺术境界。我们可由分析他的这些“道具”人手。

一、石头。石头在中国画中一般作为背景来处理,如庭院中的假山,案头上的清供。但陈的的画却不是这样,石是他的主要道具之一,尤其晚年的人物画中,石和人相伴,形象极为触目。在陈的人物画中,家庭陈设,生活用品,多为石头,少有木桌、木榻、木椅等陈设。《蕉林酌酒图》几乎是个石世界,大片的假山,巨大的石案,占据了画面的主要部分。晚年陈的大量作品都有这石世界。如《南生鲁四乐图》中《讲音》一段,南生鲁倚卧于一个奇怪的湖石上,石头是其唯一的背景。《华山五老图》中几位老者如坐在巨石阵中,石头奇形怪状,或立或卧,为案为坐,如同与人对话。即使是一些侍女图中,人物所依附的也多是石头,如作于1646年的《红叶题诗图》,一曼妙女子,坐在冰冷而奇怪的湖石上构思她的诗。台北故宫所藏的《观音罗汉图》,连观音也都坐在湖石上。不是他喜欢石头,而是要通过石头表现特别的用思。稍长于他的博物学家文震亨(15851645)在《长物志》中说:“石令人古。”这里的“古”不是想起过去的事,而是强调石的不变性,中国人常常以石来表示永恒不变的意思,人的生命短暂而易变,人与石头“千古如对”,如一瞬之对永恒,突出人对生命价值的颖悟。他早年曾画过《寿石图》,以嶙峋叠立的石头为岁月绵延之意@。陈洪绶《同绮季》诗云:“松风已闻三十载,却与姜九不曾闻。买个笔床随汝去,三生石上卧秋云。” 三生石,本是佛教中的说法,传说人死后,走过黄泉路,到了奈何桥,就会看到三生石,他在奈何桥边,看红尘中的人准备喝孟婆汤,轮回投胎。陈洪绶取三石之石并非着意于小乘佛教的轮回之意,而是执着于他的永恒思考,将易变的人生,放到永恒不朽的石头面前审视。

二、芭蕉。陈酷爱画芭蕉。芭蕉是中国南方庭院中常见之物,中国画中多有她的身影。这幅《蕉林酌酒图》中有大片的芭蕉,而且画面中那位滤酒的女子,就坐在一片芭蕉上,如坐在一片云上,这是陈绘画中常见的表述。类似的情况在他晚年的绘画中也有表现。如作于1645年的《品茶图》(藏上海朵云轩),正对画面的那位高士就坐在巨大的芭蕉叶上。作于1649年的《饮酒祝寿图》(私人藏)背对画面的高士,身下也是芭蕉。作于同年的《何天章行乐图》(藏苏州博物馆),一位女子坐在芭蕉上。作于1650年的《斗草图》(辽宁省博物馆藏),也有女子坐在芭蕉上的描写。陈洪绶晚年曾暂居于绍兴徐渭的青藤书屋,那里就种有不少芭蕉。他搬进新居,曾作有《卜算子》词云:“墙角种芭蕉,遮却行人眼。芭蕉能有几多高,不碍南山面。还种几梧桐,高出墙之半。不碍南山半点儿,成个深深院。”表现自己挚爱芭蕉的心意。芭蕉乃佛教法物,《维摩诘经》说:“是身如芭蕉。”用芭蕉的易坏(秋风一起,芭蕉很快就消失)、中空来比喻空幻思想。中国诗人以“芭蕉林里自观身”来抚慰生命的意义,“夜雨打芭蕉”是中国诗人、戏剧家喜欢表现的境界,夜雨点点打芭蕉,如细说人生命的脆弱。但中国人又从芭蕉的易坏中看出不坏之理,芭蕉这样脆弱的植物又成了永恒的隐喻物。不是芭蕉不坏,而是心不为之所牵,所谓无念是也。传王维《袁安卧雪图》中,有雪中芭蕉,这不是时序的混乱,所强调的正是大乘佛教的不坏之理。一如金农所说:“王右丞雪中芭蕉,为画苑奇构,芭蕉乃商飙速朽之物,岂能凌冬不凋乎。右丞深于禅理,故有是画以喻沙门不坏之身,四时保其坚固也。”(《冬心题跋》)陈洪绶的人物画中,芭蕉并非装饰物,而带有这样的暗示。陈洪绶的《蕉荫丝竹图》,图中巨大的湖石假山和芭蕉之前,女子弄琴,高士倾听,如倾听生命的声音。这是陈洪绶精心创作的作品。芭蕉表达了陈洪绶对生命的咏叹。传达的正是觉后始知身是客、况闻细雨打芭蕉的意思。芭蕉是对物质执着的否定,又是对心灵永恒寂静的肯定。

三、斑驳的铜器。《蕉林酌酒图》有数件青铜器物,锈迹斑斑,斑驳陆离,高古寂历。高士手中所举不是平常的杯子,而是上古时代人们使用的酒器卑。树根上的茶壶是铜壶,石案上的盛酒器也是铜器,都是锈迹斑斑,有所谓“烂铜味”。明代中后期以来,在崇尚金石风气的影响下,有一种酷爱“烂铜”的嗜好,尤其体现在篆刻艺术上。这也成了陈洪绶绘画的重要面目。他的画中出现的很多用具,如茶具、酒具、花瓶,甚至是作为文房器玩的如意、镇纸等小玩意,往往都取铜器,都是一样的锈迹斑斑。甲申之前,他的作品中已有此种倾向,如作于1639年的《和平呈瑞图》,花瓶就有浓厚的铜锈味。作于1639年的《阮修沽酒图》,一酒徒,左手执杖,杖头挂着铜钱,右手拈着酒壶,酒壶也有烂铜迹。甲申之后此类表现更为寻常。如作于1649年的《吟梅图》,就是石案上的镇纸,也是__青铜的,暗绿色的斑点给人印象非常深刻。《小窗幽记》说:“香令人幽,酒令人远,茶令人爽,琴令人寂,棋令人闲 金石鼎彝令人古。”陈洪绶的绘画大量地画青铜器物,铜锈斑斑,不是证明器物年代久,来历不凡,也不是说明主人博物好古,而在突出其班驳陆离的意味,突出其背后的历史感。迷茫闪烁,似幻非真,如同打开一条时间的通道,将人们从当下拉往渺渺的远古。就像《吟梅图》中那个镇纸一样,一个铜制的小物件,似乎在几案上、诗语间游动,在和人作跨时空的对话。当下和往古、永恒和脆弱的界限没有了。陈洪绶由此寄寓关于生命意义的思考。

四、瓷器的开片。他的人物画中常有瓷器出现,而这些瓷器几乎无一例外地布满了裂纹,瓷学中叫做“开片”。在这幅《蕉林酌酒图》中,石桌旁,有一花瓶,上面布满了裂纹。作于1651年的《索句图》,案头上的花瓶也有裂纹。类似的表现还有很多。中国自宋哥窑、钧窑等提倡开片以来,历经千年,蔚成风尚,嗜好开片之风,成为中国文人博古的重要组成部分。文人喜好开片,一是爱它自然形成的纹理(其实像哥窑等就是人工做出的,但做得就像没有做过一样,就像自然本来的一样),二是爱它的斑驳陆离的风味。徐渭有《画插瓶梅送人》诗说:“苦无竹叶倾三卑,聊取梅花插一梢。冰碎古瓶何太酷,顿教人弃汝州窑。”自注:“瓶作冰裂纹。”淡淡的裂痕,如同经过历史老人巨手的抚摩,在空间中注入了时间性因素,为宁静的瓷器带来了历史的幽深感。陈洪绶刻意表现的这些开片,其实还是出于永恒的考虑。

五、古木苍藤。清代著名学者全祖望本来对老莲有误解,但看到老莲的一幅画后,完全改变了看法:“一画为枯木,附以水仙,呜呼,老莲好色之徒,然其实有大节,试观此卷,古人哉。”其实,陈洪绶的古木苍藤并非都是节操的象征,而具有另外的含义。陈洪绶很喜欢画枯藤古树,作于1651年的《樵古双册》中,有一幅古木茂藤图,画千年的古藤缠绕在虬曲的枯枝之上,非常有气势。树已枯,藤在缠,绵延的缠绕,无穷的系联,在人的心中蜿蜒。也是在这一画册中,有高士横杖图,一高士弃杖而坐,后面有老树参差,可以说是万年老树,这“苍老润物”,是他的至爱,也是他画中常设的风景。他将这古木苍藤当作参透人生的凭依物。在作于甲申之后的绝句中他写道:“今日不书经,明日不画佛。欲观不住身,长松谢苍郁。”他的《题扇诗》说:“修竹如寒士,枯枝似老僧。人能解此意,醉后嚼春冰。”他要通过这古木苍藤,来观照生命的永恒,看“不住身”,看“不死意”。

    古人云:“古木苍藤不计年”,他的此类图式显然具有这层含义。其《时运》诗说:“千年寿藤,覆彼草庐。其花四照,贝锦不如。有客止我,中流一壶。浣花溪人,古人先我。”(卷四)春天来了,在古拙而虬曲的老枝上,又有紫色的小花浅斟慢酌,是那样的灿烂,在陈洪绶看来,这是世界中最美的花(所谓“贝锦不如”),花儿给人以信心,也给人生命以安慰,青山不老,绿水长流,春来草自绿’,秋去江水枯,世界的一切都是这样,何必忧伤无已。他爱青藤,爱藤花,爱的就是这样的永恒感。他有诗道:“藤花春暮紫,藤叶晚秋黄。不举春秋令,谁能应接忙。”(卷六)老莲的古木苍藤,有一种苍莽浑厚的历史感。晚年的他在“老子暮山下,残梅落照中”丈量生命的意义。他有诗云:“画将一幅如虬树,换得三朝似桂柴。”(卷九《赠桑公》)老莲的画充满了这样的历史沧桑感,暮霭沉沉,秋色苍苍,一落拓的老者拄杖前行,望西山梦幻之中,看落叶随水而流,一双醉眼就这样打量生命,衡量生命,也将息生命。类似于以上所举的“道具”,陈洪绶表现的并不是它们的审美价值,也不是其作为人生活的直接关系物,陈洪绶其实是有意消解物品的实用特性,使其成为人生命存在的关系物,它们是人生命意义的对话者,人生命价值的印证者。

    他精心处理的这些“道具”,都与时间性超越有关。确如高居翰所说,运用用古今重叠的双重意象(use of double imagery t}lat overlays Dast oll present)。但这样的重叠,似非高先生所强调之时间错位感,而主要目的在超越时间。陈洪绶画中画中反复出现的“道具”,都有一个特征,都是“往古”之留存,都是一个“寿星”,千古之物,就出现在当下,如他画的千年寿藤和微花四照的关系,他将当下的活络和历史的幽深糅搓为一体,突破时间性因素,将人带到时间性的背后,而观其生命意义。倪云材有一联诗最清晰地展现中国文人画这方面的永恒之思:“千年石上苍苔碧,落日溪回树影深。”石是永恒之物,人有须臾之生,人面对石头就像一瞬之对永恒,在一个黄昏,落日的余晖照入山林,照在山林中清澈的小溪上,小溪旁布满青苔的石头说明时问的绵长,夕阳就在幽静的山林中,在石隙间、青苔上嬉戏,鲜活的当下与幽深的历史叠合,从而彰显一种超越历史表相的历史感。陈洪绶引入“石”而使人醒者,其妙意正在于此。

 

(节录北京大学朱良志教授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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