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
个人资料
  • 博客等级:
  • 博客积分:
  • 博客访问:
  • 关注人气:
  • 获赠金笔:0支
  • 赠出金笔:0支
  • 荣誉徽章:
正文 字体大小:

由《阁夜》所想到的

(2014-04-30 16:05:06)
分类: 教学素材

【内容提要】 以象立意是中国古代诗歌最基本的特征,所以识象是解读中国古代诗歌的关键。但由于诗人取象的婉曲,寄托的遥深,有些诗歌意象却不那么容易把握,以致错解误读的现象时有发生。为此,作者在这里以对杜甫《阁夜》有关意象的解读为例,提出了解读中国古代诗歌意象必须遵循的三个基本原则——诗歌意象的联系性、同一性与和谐性。并强调对任、何诗歌意象的解读分析只要有悖于这些原则中的任何一条,都将是靠不住的,起码也是肤浅不充分的。

【关键词】 意象  解读  阁夜  联系性  同一性  和谐性

 

《阁夜》是现行人教版高中语文教材第五册选录的一首杜甫的七言律诗。其诗如下:

岁末阴阳催短景,天涯霜雪霁寒宵。

五更鼓角声悲壮,三峡星河影动摇。

野哭千家闻战伐,夷歌数处起渔樵。

卧龙跃马终黄土,人事音书漫寂寥。

对这首诗的解读向来存有不少不能尽如人意之处,其原因就在于对诗歌意象把握不准或认识不足。中国古典诗歌的最大特点是“以象立意”,由“象”入手,循“象”求意,披“象”入情,这是解读中国古典诗歌的基本路数之一,因此识“象”便成了正确解读中国古典诗歌的关键。这也是我们读解欣赏中国古典诗歌最基本的常识。可面对一些语言婉转、兴寄遥深、含义隐曲的诗歌,我们又常常会对一些诗歌意象认识不清,把握不准,以致于对它们在诗歌当中的表达功用认识不充分,甚至还会出现错解误读的现象。如对杜甫《阁夜》里“天涯霜雪霁寒宵”、“三峡星河影动摇”及“夷歌数处起渔樵”等意象,在教学中就有很多人认识模糊,理解错误。什么“一切景语皆情语”,什么“以乐景写哀情”等等,不一而足,生搬套用鉴赏术语,多是些不着边际之论。甚至连一些教学参考书、权威的诗歌注本或诗歌鉴赏文章的解读分析,也多有隔靴搔痒,用语模糊,乖隔难通,不能尽如人意之处。由此看来,就《阁夜》有关诗句的理解,谈一谈对中国古典诗歌意象的认识方法问题,还是很有必要的。

我们以为要对一个具体的诗歌意象有一个充分而正确的认识,除了对这首诗的作者及其写作的相关背景要有一定的了解之外,更重要的是要能深入到诗歌的内部去,把握准诗人在这首诗里的情意方向,理清并通观诗歌内部各个具体意象之间的相互关系。在任何一首成功的诗歌里面,各个意象之间都一定是彼此相联的,都一定是辐辏于同一个中心服从于诗人的创作意图的,并且相互之间也都一定是和谐统一的,这就是所谓的“意象的联系性”、“意象的同一性”、“意象的和谐性”。这是中国古代诗歌意象最基本的特点,也自然是我们解读中国古代诗歌意象时所必须严格遵守的基本原则。现在我们就以对《阁夜》里“天涯霜雪霁寒宵”、“三峡星河影动摇”、“夷歌数处起渔樵”等诗句的解读为例,来谈一谈这三个基本原则在诗歌意象分析过程中的指导意义与具体运用。

杜甫这首诗作于代宗大历元年(766)冬,当时吐蕃不断侵扰,松、维等州曾被占领,蜀中军阀混战,国势江河日下,人民少有宁日。杜甫当时衰老多病,生活无计,举家流转于西南,终因战乱而不得不滞留夔州,寓居西阁。在一个霜雪满地的寒夜,诗人有感于军中鼓角之声、人民野外凄苦的号哭声以及诗人自身的不幸际遇,写下了《阁夜》一诗,抒发了由于军阀混战,人民涂炭的愤激忧伤之情;同时也表达了诗人自己飘零无依,屈志不伸的孤寂伤痛。总之,伤时忧世,哀民叹己,是《阁夜》的主体内容;愤激、忧伤与沉痛,是《阁夜》的基本情感。诗人取用的所有意象都是为了表达这些内容和情感而设,这是我们正确认识这首诗的基本立足点。

首先我们就“天涯霜雪霁寒宵”来谈谈诗歌意象的联系性问题。所谓诗歌意象的联系性,是指诗中的意象跟诗歌抒情主人公(在一定意义上讲,闪现在诗歌字里行间的抒情主人公形象,也属于诗歌意象的范畴)以及诗歌前后各相关意象之间的联系。解读欣赏诗歌时,只有充分注意到诗歌意象前后表里之间这种应有的联系,才有可能对诗歌意象在诗歌里的表达功用有一个较为完全和充分的认识。我们且来看两段对《阁夜》首联的分析文字:

“首句岁暮,指冬季;阴阳,指日月;短景,指冬天日短。一‘催’字,形象地说明夜长昼短,使人觉得光阴荏苒,岁序逼人。次句天涯,指夔州,又有沦落天涯意。当此霜雪方歇的寒冬夜晚,雪光明朗如昼,诗人对此凄凉寒怆的夜景,不由感慨万千。”(上海辞书出版社《唐诗鉴赏辞典》)

“诗的头联交代时间,稍稍流露出凄苦的心境。‘岁暮’,犹言‘日月忽其不淹兮’,转眼一年将尽,有韶光易逝之感;又称所在地夔州为‘天涯’,有自伤漂泊之意。”(人教版《教师教学用书》)所引的两段赏析文字有一个共同点,认为诗歌首联的对句之中只有“天涯”这一意象跟诗人四处漂泊,居无定所,流落边远之地这样的际遇相关涉。其他的“霜”“雪”“寒宵”等,似乎除了起到引发诗人万千感慨的作用而外,至多就是对诗人思想情感活动的时节做了个交代而已,就没有别的作用了。尤其是人教版《教师教学用书》对“霜”“雪”“寒宵”等更是只字不提。那么首联对句里除了“天涯”这一意象具有明显的表情达意的功用而外,句中的其他意象在诗歌里面的作用是不是就真的那么单薄呢?其实我们只要联系诗人当时的生活状况以及诗人那时那地的心境想一想,就不难发现诗歌首联中不仅“催短景”、“天涯”这两个意象与诗人老大体衰,残年无多,到处流浪,漂泊无依的人生相关,句中“霜雪霁寒宵”的凄清冷峻其实也与诗人当时艰难窘迫的生活处境和凄清悲凉的痛苦心境相关相通。诗人在这里取用“霜”、“雪”这两个意象,其本意就不完全是为了对当时自然界的情形作实录,生活的经验告诉我们“雪上加霜”只能存在于人们的想象之中,事实上“霜”与“雪”是不可能同期而至的。然而在这里诗人却“霜”与“雪”同取并用,这就表明诗人取用“霜”“雪”的主要意图在于写意而不在写实。诗人借助于“霜”、“雪”这两个意象,除了要给读者以当时自然环境极其恶劣的印象而外,更重要的是要以此暗示诗人所经受过的种种如霜雪般的人生苦难以及诗人那时那地如霜雪一般凄清寒冷的心境。很显然这里的“霜”和“雪”是带有极强的象征意味的。同样“寒宵”两字,也不仅仅是诗人对冬夜严寒纯客观的感受记录,那里面同样隐含着诗人生活寒怆和心境悲凉的成分。应该说“霜雪霁寒宵”既有实景的描绘,更有诗人借以自况自喻的成分。这样看来,《阁夜》的首联就不仅仅是“催短景”和“天涯”这两个意象流露出诗人凄苦的心境了,而且决不止是“稍稍的流露”。我们把“霜雪霁寒宵”这凄凉寒怆的夜景和诗人凄凉寒怆的人生联系起来解读,不仅使得诗歌首联对句里的每个意象都具有了积极的意义,而且也使诗歌抒情主人公的形象变得更加丰满了,同时,首联的诗句内含也变得更加丰富了。这种把诗歌字面呈现出来的意象,跟闪现在诗歌字里行间的抒情主人公形象联系起来的解读方法,正是运用“诗歌意象联系性”原则的具体体现。

如果我们再把“霜雪霁寒宵”跟后文的“野哭千家闻战伐” 联系起来想一想,便会发现“霜雪霁寒宵”这一意象群在诗中更有新一层的作用。所谓的“野哭千家闻战伐”就是说千家万户因为战争而流离失所,在荒郊野外号啕痛哭。(“野哭”应该是流散在野因痛苦而恸哭。那些把“野哭”理解成“一闻战伐之事,就立即引起千家的恸哭,哭声传彻四野”之类的说法我们不取。)这一句形象而又凝练的反映了战争给广大人民带来的巨大痛苦。在那数九寒冬的漫漫长夜里,在那大雪覆盖着的茫茫原野上,成千上万因为战乱而流离失所的人在痛苦万分的哀号着。运用“诗歌意象联系性”原则把“霜雪霁寒宵”跟“野哭千家闻战伐” 联系起来,便很容易发现“霜雪霁寒宵”对“野哭千家闻战伐”起到了十分积极的渲染和衬托作用。“霜雪寒宵”与“野哭千家”前后影映,相得益彰。那些“野哭千家”的人们,因为“霜雪霁寒宵”的环境描写显得更加的痛苦不堪;诗人对饱受战乱之苦的广大下层人民的深切同情,对那些挑起战乱的罪魁祸首的深恶痛绝,也因此变得更加鲜明和突出。这一点也是过去的《阁夜》解读者没有意识到的。

由此看来,在解读赏析诗歌的时候,不注意“诗歌意象的联系性”,不注意把诗歌上下表里的相关意象联系起来进行分析,就很可能对诗歌的一些意象认识不充分,对诗歌里的一些意象分析不能到位。所以,在诗歌的阅读欣赏过程中如果我们比别人多存一分心眼儿,注意诗歌意象表里上下的有机联系,学会运用“意象的联系性”原则指导自己把那些看似彼此不相关的或别人不太经意的意象联系起来做一翻深入的思考,你就很有可能会得到许多别人意想不到的收获。

其次,我们要借助于对《阁夜》“三峡星河影动摇”句的理解分析,来谈谈“诗歌意象的同一性”问题。这里所说的同一性,是指一首诗歌里的意象尽管繁多,诗人取用角度尽管可能各不同,但每一意象的指向总是同一的,都是为实现诗人的创作意图服务的,跟诗人所要表达的思想感情绝对是高度一致的。我们解读欣赏任何一首诗的任何一个意象,都要把它放在整首诗的具体的语言环境中去考察,决不可以把某一个意象从诗歌里割裂出来做孤立的片面的解析,否则就很容易做出望文生义,就事论事,停留在表象之上的错误结论。我们还是先来看对《阁夜》颔联的几段分析鉴赏文字吧:

“这两句是说,在严冬寒夜五更之时,听到悲壮的鼓角声,看到三峡中星星和银河的投影在江水中摇曳不定。”(人民文学出版社《新选唐诗三百首》)

“上句紧承上文‘宵’字,写黎明前听到的当地驻军的鼓角,暗示了诗人的彻夜未眠,可见忧心之重。‘鼓角声’、‘声悲壮’与‘五更’的巧妙结合显示了夔州一带的战争气氛之浓。下句写三峡美丽的夜景,因为雪过天晴,故三峡中隐星可见,群星参差,映照峡江。此联的妙处在于诗人把对时局的关怀和三峡夜深美景的欣赏有机地结合起来,巧妙地将诗人悲壮的情怀融入深深的景色之中。”(人民教育出版社《语文第五册教案》)

“上句------诗人用‘鼓角’二字点示,再和‘五更’、‘声悲壮’等词语结合,兵革未息、战争频仍的气氛就自然地传达出来了。下句说雨后玉宇无尘,天上银河显得格外澄澈,群星参差,映照峡江,星影在湍急的江流中摇曳不定。------它的妙处在于:通过对句,诗人把他对时局的深切关怀和三峡深夜美景的欣赏,有声有色地表现出来------”(上海辞书出版社《唐诗鉴赏辞典》)

这些鉴赏文字都共同的认为:“三峡星河影动摇”是实写,是诗人对“三峡美丽的夜景”的描绘,也是诗人对“三峡美丽的夜景”的欣赏。很显然,这完全是在就诗歌文字呈现出来的表象做文章,这样的结论跟整首诗的主体意识是不相吻合的,跟诗歌里其他意象的情感指向也是矛盾的。为了调和这种矛盾,于是他们又进一步生发说:“它的妙处在于:通过对句,诗人把他对时局的深切关怀和三峡深夜美景的欣赏,有声有色地表现出来。”意思是说,诗人一面被悲壮的“五更鼓角”声和“野哭千家”的恸哭声所激愤,一面又被霜雪初霁时三峡深夜美景所陶醉。并认为把这两种常人不能共时存在的心境情绪结合起来一并写,正是诗人匠心独运的妙思佳构。这种调和之论我们是不敢认同的。试想一下,一个漂泊天涯、衣食无着、人事音书漫寂寥的诗人,一个面对战乱、耳闻千家野哭、心系国忧不能忘怀的诗人,一个忧时伤世、怜人哀己、终宵难眠起坐不能平静的诗人,他有这个闲情雅兴在那霜雪初霁的严冬去欣赏三峡深夜的美景吗?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花近高楼伤客心,万方多难此登临”……面对万方多难的现实,这是诗人一直惯有的心态。诗人感时伤世,叹己忧人,一切美好的景物在诗人面前都只能是触发诗人感伤情绪的物事,不是让诗人“惊心”就是让诗人“伤心”。诗人却因何独独在写这首诗的时候表现一反常态,能够在这“五更鼓角”“千家野哭”的悲壮声中从容的去欣赏那“三峡美丽的夜景”呢?也许有人会说这是“以喜乐之景写哀伤之情”,试问你在引文所描述的这种“三峡美丽的夜景”中,果真能够读解得出诗人的哀伤之情来吗?我们不妨再换个角度试想一下,三峡的地理形势和三峡地段江水奔流的情形,星星与银河又怎么可能影映于三峡的江水之中呢?再说冬夜霜雪初霁,星光河影纵使能够倒映于三峡江水之中,我们的诗人又当身居何处才有可能欣赏得到那“群星参差,映照峡江,星影在湍急的江流中摇曳不定”的美景呢?几经推问我们不难发现:那个时刻,那种境地诗人决不可能,也决不会去欣赏所谓“三峡美丽的夜景”的。引文所持之论,既不合人之常情,也不合事之常理,完全是有悖诗歌情景不能让人信服的皮相之论。

我们以为这里的“三峡星河影动摇”决不是诗人亲眼所见的实景,而完全是诗人借助于想象并运用夸张的手法构造出来的一个虚象,属于王国维所说的“造境”之列。自然也就说不上诗人对所谓的“三峡美丽的夜景”的欣赏了。诗人取用“三峡星河影动摇”这一意象的着眼点应该是在“动摇”二字上。所谓“三峡星河影动摇”,就字面而言,是说整个三峡的山和水都在震荡,都在动摇。诗人的目的就是要借用“三峡星河影动摇”这一意象,形象地反映当时的战乱给整个唐代社会带来的震荡之巨之烈。这一意象紧承“五更鼓角声悲壮”而来,似乎是说三峡山水的剧烈震荡,正是那五更擂动的战鼓声和那吹响的号角声的震动带来的。他要给读者这样一个强烈的暗示:那五更军营里的鼓角声,震荡了三峡,震荡了整个大西南,也震荡了整个唐朝社会。紧接着诗人就以“野哭千家闻战伐”这一句,形象的揭示了这次战乱给广大人民带来的灾难之深重。“野哭千家”句正是对“三峡星河影动摇”最好的也是最直接的诠释。这样的理解不仅保证了诗歌本身上下文气的贯通,也把诗人从欣赏三峡美丽夜景的误解中解脱了出来,使得“三峡星河影动摇”跟诗人当时的情感意脉完全一致,并充分保证了这一意象与“五更鼓角声悲壮”、“野哭千家闻战伐”等前后意象之间的同一性。

也许有人会说“诗无达诂”,不错,对任何一首诗歌的意象解读都是允许有仁智各见的不同理解存在的。但我们无论如何都不可以把诗歌意象从整个诗歌当中割裂出来做孤立的解说。我们对任何一个诗歌意象的任何解说,都必须能在具体的诗歌语境里寻绎到它跟前后文之间的内在联系,都必须能够跟诗人在诗歌里所要表现的情感意脉指向完全一致。只有这种保证了“诗歌意象同一性”的解说,才可能是靠得住的。“诗无达诂”决不可以做断章取义、望文生义的解说,更不可以去做脱离诗歌语言环境、不顾诗歌思想感情指向的无原则的解说。

最后,我们要谈的是“诗歌意象的和谐性”问题。所谓“诗歌意象的和谐”,是指诗歌的意象与意象之间是一个有机的统一体,它们都是为实现诗人的创作意图而设,都为同一个主题服务,因而它们在同一首诗里的指向必然是一致的,风格与色调也必然是和谐的。如果当我们发现自己或看到别人对诗歌的一些意象的解读跟诗歌的主旨方向不一致,或跟诗歌里的其他意象在风格色调上存在着矛盾的时候,我们就应该意识到这种解读很可能是不妥当的,甚至是错误的。我们不妨还是以《阁夜》为例来说明这个问题。《阁夜》的颈联是“野哭千家闻战伐,夷歌数处起渔樵。”由于一些解读者不懂得注意“诗歌意象的和谐性”而对“夷歌数处起渔樵”的解说多不能令人满意。我们还是先来看几段解读赏析的文字吧:

“这两句说,在隆冬的寒夜,从不少人家悲哀的哭声中,听到了战争的声音,也听到渔人和樵夫在唱夷歌。”(人民文学出版社《新选唐诗三百首》)

“颈联出句写‘野哭’而多至‘千家’,这是战乱造成的,非杀人如麻,何至‘千家’皆哭?反映了人民的深重灾难;对句写‘夷歌’,显示了地方风情。”(人民教育出版社《教师教学用书》)

“‘野哭’二句,写天将破晓时所听到的声音。野哭千家,说明战乱死人之多。------夷歌,指当地的民歌,表明自己漂泊的境遇。------前句言战乱,后句喻流落异乡,都是使作者伤心的事。”(人民文学出版社《杜甫诗选》)

 “‘野哭’二句,写拂晓前所闻。一闻战伐之事,就立即引起千家的恸哭,哭声传彻四野,其景多么凄惨!夷歌,指四川境内少数民族的歌谣。夔州是民族杂居之地。杜甫客寓此间,渔夫樵子不时在夜深传来‘夷歌’之声。‘数处’言不只一起。这两句把偏远的夔州的典型环境刻画得很真实:‘野哭’、‘夷歌’,一个富有时代感,一个具有地方性。对这位忧国忧民的伟大诗人来说,这两种声音都使他倍感悲伤。”(上海辞书出版社《唐诗鉴赏辞典》)

我们根据对“夷歌数处起渔樵”的不同分析,大致可以把以上引文分为两类。一、二两段为一类,认为“夷歌数处起渔樵”只是诗人在数九隆冬的深夜里听到的跟战伐声、野哭声同时存在的第三种声音,其作用在于“显示地方的风情”。我们知道诗人在《阁夜》一诗中表达的是忧时之怀、哀民之痛及叹己之苦,其心情是凄清悲凉沉痛的,整首诗呈现出来的风格是凝重沉郁的。在那样隆冬的寒夜里,在对战伐鼓角竞鸣和对千家悲痛野哭的描写中,诗人怎么可能仅仅是为了“显示地方的风情”而对“渔人和樵夫唱夷歌”作特意的描绘呢?这种轻松的情节,闲雅的格调,跟诗人当时那种沉痛的心情,跟整首诗那种沉郁的风格协调和谐吗?又跟诗人所要表达的伤时之痛的主旨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如果把“夷歌数处起渔樵”仅仅当成“显示地方的风情”的描写,很显然这在整首诗中不仅是属于不切题的闲笔,而且是跟诗歌主体情感风格完全不和谐的败笔。所以我们可以断定:所引一、二两段的赏析文字完全是属于没有注意到“诗歌意象的和谐性”的错解误读。

三、四两段为一类,他们认为“夷歌数处起渔樵”是借富有地方特色的“夷歌”婉转的表达了诗人当时流落异乡,地处僻远的“悲伤”,在诗当中跟首联的“天涯”照应。平心而论,第二类的解说较第一类的解说要深刻得多,最起码已经认识到诗人取用“夷歌数处起渔樵”这一意象具有抒发主观情感的作用,并且认识到诗人取用这一意象所抒发的主观情感具有“悲伤”色彩。不过在他们看来,“夷歌数处起渔樵”这一句里也只有“夷歌”有作用,而其作用也只在于表示诗人“流落异乡”,表达的只是诗人身处天涯的伤己之痛。似乎是说“野哭”“夷歌”两句在诗里的分工甚为分明:“野哭”句是写诗人之伤时,“夷歌”句则是写诗人之伤己。但这种把着眼点只放在“夷歌”之上的分析,只见诗人伤己而不见诗人忧民的解读,仍未免失之肤浅。

杜甫向来是“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他岂能容寥寥七字之中就有五个字的闲笔?准于常理诗人取用“夷歌数处起渔樵”必然会有更深层的寄托。我们不妨根据诗歌意象的“联系性”、“同一性”和“和谐性”原则对这个诗句做一翻探析。诗人在诗中所表达的是忧时伤世的沉痛之情,不管他是哀民还是叹己,最后都归结在对时世的忧伤这一根本点上。不管怎么说“夷歌”总是给人以轻松愉快的暗示,我们联系诗人的人生际遇,以及首联里“天涯”的意象,不能不承认“夷歌”的确具有暗示诗人流落异乡,漂泊天涯的意味。尽管如此,取用这种轻松愉快的“夷歌”放在如此沉痛的诗歌当中作为暗示流落异乡的意象,总还是让人有种不伦不类的感觉。这时如果再联系“数处”“起渔樵”仔细深入的想一想的话,便不难发现诗人于此取用“夷歌数处起渔樵”的根本意图还在于要着力表现战乱给整个社会带来的普遍性灾难,还在于要表达诗人对家国时世的深沉忧虑和对广大受苦受难百姓的深切同情。“夷歌数处”,表明能有这等轻松愉快的歌声的地方实在没有多少。“起渔樵”,表明那时能够无忧无虑的唱唱地方歌谣的也只有那么几个打鱼、樵柴的人。渔夫生活在江河湖海之上,樵夫生活在深山老林之中,他们远离尘世,生活尽管十分清苦,却可以避免战争的侵扰。跟那些在战乱中东逃西窜、寒宵野哭的人们相比,他们的生活要清静得多。他们对生活的要求不高,只要能拥有几分清静就足可以让他们快乐的唱起民歌来。显然,诗人在这里运用了苛政猛于虎的笔法,取用“夷歌数处起渔樵”与“野哭千家闻战伐”形成对比,从一个特别的角度凸现了生活在战乱之中的人们的艰难困苦。再从另一方面看,诗人取用“夷歌数处起渔樵”还给我们这样的一个暗示:这就是当时的整个唐朝社会,只剩下渔夫樵夫生活的江河湖海和深山老林等极少数的几个地方没有战乱,其他地方都是硝烟弥漫,哀鸿遍野。这虽然含有夸张的成分,但诗人却以此很形象的反映了当时的战乱给整个社会造成的灾难程度之深,波及面之广。同时,诗人的忧愤之情也在这里得到更为充分的体现。

以上我们借助对杜甫的《阁夜》有关诗句的解读,谈到解读中国古代诗歌意象应当注意的三个原则性的问题——即诗歌意象的联系性、同一性与和谐性。这些原则分则为三,合则为一,它们虽说各有其独自的内涵,但表现在具体的诗歌意象上又常常是相互交叉联系的。任何一个具体的诗歌意象在一首诗里面,它决不可能是一个孤立的存在,它在诗歌里跟其他意象之间总是存在着这样或那样的联系的,它跟其他意象的作用从本质上说也应该是一致的,在整个诗歌意象的群体中它也理所当然的是一个和谐的音符。我们在对某一个具体诗歌意象进行解读时,可以侧重于从某一个角度去对它进行探析,也可以把三方面结合起来对它做综合性的考察。一切都应当从实际出发、从需要出发。总之,不管是哪首诗,只要它有一个有悖于这三个原则中的任何一个的意象存在,那么它就绝对不是一首好诗;对于一首经受过风雨洗礼,经受过历史检验的优秀诗篇,对其中任何一个意象的解读,不管你是如何的花言巧语,也不管你是如何的强词夺理,只要你的解说有悖于这三个原则中的任何一个,那你的解说不是错误的,起码也是片面肤浅不充分的。我们应该从对杜甫《阁夜》有关诗句的解读中,获得一些具有普遍性意义的启示。

 

0

阅读 收藏 喜欢 打印举报/Report
  

新浪BLOG意见反馈留言板 欢迎批评指正

新浪简介 | About Sina | 广告服务 | 联系我们 | 招聘信息 | 网站律师 | SINA English | 产品答疑

新浪公司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