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刻画贪官污吏的丑恶嘴脸入木三分

    在《水浒传》第九回“柴进门招天下客，林冲棒打洪教头”中，有沧州（宋代州治所在今河北省沧州市沧县东南的旧州镇）牢城营收管林冲的情节，其对贪官污吏的丑恶嘴脸的刻画可谓入木三分，令人拍案叫绝！

    差拨开始见林冲不肯拿出钱来，大怒，把林冲骂得狗血喷头，一无是处；待林冲送给他钱以后，马上变了一幅嘴脸，立即笑逐颜开，把林冲夸成了一朵花，答应提供各种方便。其面目十分可憎，其行为十分龌龊，令人作呕！

    下面请大家直接欣赏《水浒传》第九回中的相关原文吧：

    沧州¹牢城营²内收管林冲，发在单身房里，听候点视。却有那一般的罪人，都来看觑他，对林冲说道：“此间管营³、差拨⁴，十分害人，只是要诈人钱物。若有人情钱物送与他时，便觑⁵的你好。若是无钱，将你撇在土牢⁶里，求生不生，求死不死。若得了人情，入门便不打你一百杀威棒⁷，只说有病，把来寄下。若不得人情时，这一百棒打得七死八活。”林冲道：“众兄长如此指教，且如要使钱，把多少与他？”众人道：“若要使得好时，管营把五两银子与他，差拨也得五两银子送他，十分好了。”

    正说之间，只见差拨过来，问道：“那个是新来配军⁸？”林冲见问，向前答应道：“小人便是。”那差拨不见他把钱出来，变了面皮，指着林冲骂道：“你这个贼配军，见我如何不下拜，却来唱喏⁹？你这厮可知在东京做出事来，见我还是大剌剌¹⁰的。我看这贼配军满脸都是饿文¹¹，一世也不发迹。打不死、拷不杀的顽囚，你这把贼骨头好歹落在我手里，教你粉骨碎身，少间叫你便见功效。”林冲只骂的一佛出世，那里敢抬头应答。众人见骂，各自散了。

    林冲等他发作过了，去取五两银子，陪着笑脸告道：“差拨哥哥，些小薄礼，休嫌小微。”差拨看了道：“你教我送与管营和俺的都在里面？”林冲道：“只是送与差拨哥哥的。另有十两银子，就烦差拨哥哥送与管营。”差拨见了，看着林冲笑道：“林教头，我也闻你的好名字，端的是个好男子，想是高太尉陷害你了。虽然目下暂时受苦，久后必然发迹。据你的大名，这表人物，必不是等闲之人，久后必做大官。”林冲笑道：“皆赖差拨照顾。”差拨道：“你只管放心。”又取出柴大官人¹²的书札¹³，说道：“相烦老哥将这两封书下一下。”差拨道：“既有柴大官人的书，烦恼做甚！这一封书值一锭金子。我一面与你下书，少间管营来点你，要打一百杀威棒时，你便只说你一路患病未曾痊可¹⁴。我自来与你支吾，要瞒生人的眼目。”林冲道：“多谢指教。”差拨拿了银子并书，离了单身房自去了。林冲叹口气道：“有钱可以通神，此语不差，端的有这般的苦处。”

    原来差拨落了五两银子，只将五两银子并书来见管营，备说：“林冲是个好汉，柴大官人有书相荐，在此呈上。已是高太尉陷害，配他到此，又无十分大事。”管营道：“况是柴大官人有书，必须要看顾他。”便教唤林冲来见。

    且说林冲正在单身房里闷坐，只见牌头¹⁵叫道：“管营在厅上叫唤新到罪人林冲来点视。”林冲听得叫唤，来到厅前。管营道：“你是新到犯人，太祖武德皇帝¹⁶留下旧制，新入配军，须吃一百杀威棒。左右，与我驼起来。”林冲告道：“小人于路感冒风寒，未曾痊可，告寄打。”差拨道：“这人见今有病，乞赐怜恕。”管营道：“果是这人症候在身，权且寄下，待病痊可却打。”差拨道：“见今天王堂看守的多时满了，可教林冲去替换他。”就厅上押了帖文，差拨领了林冲，单身房里取了行李，来到天王堂交替。

    差拨道：“林教头，我十分周全你。教看天王堂时，这是营中第一样省力气的勾当，早晚只烧香扫地便了。你看别的囚徒，从早起直做到晚，尚不饶他。还有一等无人情的，拨他在土牢里，求生不生，求死不死。”林冲道：“谢得照顾。”又取三二两银子与差拨道：“烦望哥哥一发周全，开了项上枷亦好。”差拨接了银子，便道：“都在我身上。”连忙去禀了管营，就将枷也开了。林冲自此在天王堂内安排宿食处，每日只是烧香扫地，不觉光阴早过了四五十日。那差拨、管营得了贿赂，日久情熟，由他自在，亦不来拘管他。柴大官人又使人来送冬衣并人事与他。那满营内囚徒，亦得林冲救济。

    注释

    1. 沧州：北魏熙平二年（公元517年）分瀛洲、冀州而置沧州，治所在饶安（今河北省盐山县西南）。唐代移治清池（今河北省沧县东南）。辖境约当今天津市海河以南，天津市静海区及河北省青县、泊头市以东，河北省东光县及山东省宁津县、乐陵市、无棣县以北地区。宋代以后辖境有所变化。明代移治长芦（今河北省沧州市）。清代雍正后，沧州不辖县，1913年改为沧县。

    1949年8月1日河北省人民政府成立，设沧县专区，专署驻沧县镇，下辖11个县。1949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经历了沧县专区—天津专区（1958年6月，沧县专区与天津专区合并，称天津专区）—沧州专区（1961年6月1日，恢复沧州专区）—沧州地区（1967年12月，改称沧州地区）—沧州市（1993年7月，地、市合并为沧州市，市政府驻运河区）的演变。

    现沧州市为河北省地级市，下辖2个市辖区（运河区、新华区）、4个县级市（黄骅市、任丘市、泊头市、河间市）、9个县（肃宁县、沧县、盐山县、青县、东光县、海兴县、南皮县、吴桥县、献县）、1个自治县（孟村回族自治县）。

    沧州市为国务院确定的经济开放区，是环渤海经济区和京津冀都市圈的重要组成部分，是石油化工基地、西煤东运新通道的出海口，及冀中南、鲁西北等地区对外开放的桥头堡。

    沧州市的十大名片是：石油之城、管道之都、黄骅港、铁狮子、大运河（沧州段）、沧州武术、吴桥杂技、金丝小枣、《诗经》传承地、著名历史人物纪晓岚。

    如此看来，宋朝时沧州的州城，在今河北省沧县（现沧州市的下辖县）县城东南方向的旧州镇，即有铁狮子的地方。

    2. 牢城营：约当今监狱或劳改营。

    3. 管营：古代监狱中的总头目，约当今监狱长。

    4. 差拨：古代监狱中的大头目，负责安排、调拨罪犯等，约当今副监狱长。

    5. 觑：音qù去。照看，照顾。

    6. 土牢：处于地面以下的牢房。清毕沅《续资治通鉴•宋理宗景定三年》：“壬辰，诏改窜大全於新州土牢拘管，日具存亡。”

    7. 杀威棒：相传古代将罪犯收监前，通常先施以棒打，迫其慑服，称作“杀威棒”。元李致远《还牢末•第二折》：“旧规犯人入牢，先吃三十杀威棒。”

    8. 配军：古代被发配到边远险恶地区拘管的罪犯。南宋洪迈《夷坚支志癸•东流道人》：“少年中两人最不堪，且又恃众，交口肆骂，至云：‘定是个配军贼。’”

    9. 唱喏（音rě惹）：古代的一种交际礼俗。凡见尊长，双手作揖，口念颂辞，称作唱喏或声喏。南宋陆游《老学庵笔记•卷八》：“古所谓揖，但举手而已。今所谓喏，乃始于江左诸王。”

    10. 大剌剌（音là辣）：摆臭架子，自命不凡。

    11. 饿文：相术名词，同“饿纹”。古称从理纹，今称法令纹，指口两侧的纵向纹理。相术认为，脸上从理纹（法令纹）入口，必饿死。

    东汉班固《汉书•周亚夫传》：“亚夫为河内守时，许负相之：‘君后三岁而侯。侯八岁，为将相，持国秉，贵重矣，于人臣无二。后九年而饿死。’亚夫笑曰：‘臣之兄以代父侯矣，有如卒，子当代，我何说侯乎？然既已贵如负言，又何说饿死？指视我。’负指其口曰：‘从理入口，此饿死法也。’居三岁，兄绛侯胜之有罪，文帝择勃子贤者，皆推亚夫，乃封为条侯。”

    汉景帝三年（公元前154年），周亚夫（汉朝开国功臣周勃之子）在平定吴楚之乱中立了大功，五年后，升太尉，迁丞相，汉景帝刘启非常器重他。汉景帝废栗太子刘荣，周亚夫固争，不得，汉景帝由此疏远了他。另外周亚夫还得罪了窦太后、梁孝王刘武。于是他谢病免相。不久，他的儿子为他私买御用陪葬品工官尚方甲五百套，被人告发，事情牵连到周亚夫。东汉班固《汉书•周亚夫传》：“廷尉责问曰：‘君侯欲反何？’亚夫曰：‘臣所买器，乃葬器也，何谓反乎？’吏曰：‘君纵不欲反地上，即欲反地下耳。’吏侵之益急。初，吏捕亚夫，亚夫欲自杀，其夫人止之，以故不得死。遂入廷尉，因不食五日，呕血而死。国绝。”应了著名相士许负“从理纹（法令纹）入口必饿死”的预言。

    12. 柴大官人：元末明初文学家施耐庵所撰小说《水浒传》中的人物，沧州横海郡的大富翁，人称柴大官人。乃五代后周世宗柴荣的嫡派子孙，因祖上陈桥让位有德，太祖武德皇帝（赵匡胤）敕赐他家誓书铁卷。誓书铁卷是古代帝王赐给功臣世代享受优待或免罪免死的凭证，用朱砂将誓书写在铁板上，故名。又称丹书铁券、丹书铁契、金书铁券，俗称免死金牌。此处的誓书铁卷，是指宋朝太祖皇帝赵匡胤赐给禅位的后周皇帝柴宗训家的。后周第一代皇帝为郭威。第二代皇帝为郭威的养子郭荣，继位后恢复本姓，称柴荣。第三代皇帝为柴荣之子柴宗训，禅位时年仅七岁。

    柴进仗义疏财，喜欢招接天下往来的英雄好汉，林冲、宋江、武松等人均受到过他的接济和帮助，江湖人称小旋风。后聚义梁山泊，在天降石碣上的三十六天罡星中，“天贵星小旋风柴进”排名第十，负责掌管山寨钱粮。梁山泊被招安后，征方腊时潜入敌军充当卧底，因功授横海军沧州都统制。后辞官归乡，以终天年。

    横海：唐方镇名。又名沧景。唐德宗李适贞元三年（公元787年）置横海军，治所在沧州（州治所，亦为方镇治所，在今河北省沧县东南）。辖境屡有变动，多数时间领有沧、景、德、棣四州，大致相当于今天津市马厂减河以南，运河以东，山东省津浦铁路线以东，黄河以北及山东省博兴县北部。先后由程怀直、程怀信、程执恭、李全略等割据。唐文宗李昂太和三年（公元829年）废，不久复置。太和五年（公元831年）改称义昌军。唐昭宗李晔乾宁五年（公元898年）并入幽州。五代后梁改称顺化军，五代后唐复称横海军，宋因之，金废。

    《水浒传》的作者施耐庵恐怕是搞错了，沧州是有，但横海郡并不存在。从隋代起，行政区划上就撤销了郡，只保留州、县两级，宋代沿置。横海军倒是有，但它不是沧州的下属单位，而是沧州的上级单位。横海军节度使领有沧、景、德、棣四州。

    13. 书札：书信。南朝梁徐悱《赠内》诗：“聊因一书札，以代九回肠。”《水浒传》原文作“书礼”，当为“书札”之误，现予以改正。

    14. 痊可：指疾病或创伤的痊愈。金董解元《西厢记•诸宫调•卷五》：“针灸没灵验，医疗难痊可。”

    15. 牌头：古代监狱中的小头目，约当今监狱中的队长。

    16. 太祖武德皇帝：指宋朝的开国皇帝宋太祖赵匡胤。《宋史•太祖纪》（《宋史》由元丞相脱脱、阿鲁图先后领衔，史学家欧阳玄、张起巌等总裁编撰）记载，宋太祖赵匡胤的谥号全称是“太祖启运立极英武睿文神德圣功至明大孝皇帝”。看来《水浒传》中的“太祖武德皇帝”，是上述谥号全称的简称（从中挑选了六个字）。

    至于上面的《水浒传》原文中管营所说：“太祖武德皇帝留下旧制，新入配军，须吃一百杀威棒。”应当只是文学作品中的夸张描述，并无历史依据，法律上从无此规定。

    《水浒传》第八回“林教头刺配沧州道，鲁智深大闹野猪林”中，说“府尹回来升厅，叫林冲除了长枷，断了二十脊杖，唤个文笔匠，刺了面颊。量地方远近，该配沧州牢城。”《水浒传》第十二回“梁山泊林冲落草，汴京城杨志卖刀”中，说“当厅推司禀过府尹，将杨志带出厅前，除了长枷，断了二十脊杖，唤个文墨匠人，刺了两行金印，迭配北京大名府（府治所在元城、大名，在今河北省大名县东）留守司充军。”以上说法倒是符合宋朝的法律制度。

郭南山（昵称东郭先生gns）

2017年8月10日写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