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毅，

你好。你在电话里提到回国过年的事，让我欲说还休。

出国二十五年，只回去过了一次春节，还是很多年前。说起过年，脑海里还是十多年前的印象，鞭炮在午夜间花朵般绽放，脆亮的响声点燃人们心中对新一年的渴望，女人身上的红袄红花，嘴边丰满的微笑，她们醉心地看着男人们逞能，把二踢脚捏在手中点燃，咚一声飞上天，再啪地在头顶上喊出来，满世界像一片温馨海洋，流淌荡漾着欢乐与希望。我记得那天晚上我妈把我揪到大门口，临出门还用手指捋了捋我的头发，说放炮吧，快，胖子，你放炮吧，把所有晦气崩走，就留下好的。我逗她，妈，那可保不齐，好的要也吓跑了呢？老太太一听真起急，拧我耳朵，混球儿，叫你胡诌八扯我叫你，你咋还这么淘啊你。

可今年恐怕还是回不去呀，无法如愿以偿参加你们这次铁道兵战友的春节大聚会。你说男兵女兵都等着我回去呢，还要把四川的张小雁也接来。刘毅呀，你专往我软肋上捅，让我心潮起伏夜不能寐。多少年没见过小雁子了，当时我俩都是十六七岁的孩子，那年春节，不是你到卫生队接我出院的吗，小雁子跟在我们身后送了一程又一程，我仍记得雪地上清晰的脚印，像思念一样伸向远方。我咋就没对她说句温情话，咋就不敢抱她一把呢，我是很想抱她的呀。几十年了，你说什么？她儿子都快结婚了，真觉不出时间已过去这么久。

此刻，隔海遥遥长天楚楚，越到这个时候，每逢佳节倍思亲，我越感到异国漂泊的孤独与苍茫。我突感困惑，为何竟离你们这么远，明明是你们中的一员，我的血肉都曾和你们连在一起，可此刻咋就够不着摸不到你们呢，只有声音，还是电话里你的声音，有点颤悠悠，都快不像你了，喂，喂，听到了吗？

纽约没有春节，孩子要上学，我也照常上班，新年伊始休假尚未攒足，经济不景人人诚惶诚恐，这次，就不回去了。纽约的年夜很安静，没有炮竹响，也没有衣香人影和蓦然回首，我会静静守候着长夜，伴你们一起度过这更辰时光。我的心跳会咚咚咚咚地，随你们，轻轻歌唱。

拜年，

陈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