票价涨到八十块/小时之前，老张偶尔去后海划船。

都说那儿夜色撩人，他大白天去，相对灯红酒绿和醉醺醺，他更喜欢走街串巷，不只烟袋斜街和南锣鼓巷，还有那些阡陌纵横的平常胡同，矮趴趴的青砖房里，住着地道的原住民，那是最具老城遗风的所在。

后海往南是北海，再往南是中南海，由北向南几里之内，平民底色就褪个干净，代之以皇家园林的淫荡和权者巢穴的森严。

听说中南海早年对外开放过，但老张没赶上，当然即便赶上了他进去逛逛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在北京生活十四年，他没登上过天安门城楼，没去纪念堂验尸，甚至连长城都没爬过。他是个孬种，对一切威严事物和权力符号心存恐惧，考学时纯粹是被王朔和老舍的几本小说忽悠到这破地儿来的。与大多数人一样，除了坐车过长安街时瞥一眼“为人民服务”的影壁之外，他对中南海一无所知。

但老张上初中的时候，就认识了一个混进中南海的家伙。那是个品貌异常端正的男孩，比老张高一个学年，毕业前被层层选拔，去做了警卫员。很多同学羡煞他的命途，老张却在暗夜里为此男生啜泣不已，仿佛一把闪着寒光的小刀，阉割了自己。

将近二十年后，终于有第二个熟人转过了那道影壁，而且丝毫没有被阉的风险。他是去做官的，他是老张大学四年的室友，入学不出两个礼拜老张就给他起了绰号：主席。

这个绰号基本取代了娄考考同学的本名，在整个大学时代被爱戴他的人民呼来唤去，后来他命中注定做了学生会的主席，毕业后仕途坦荡。在给别人起外号这点上，老张所展现出的敏锐和神棍实在令人妒忌，他包办了全系70%以上同学的绰号研发。时隔多年那些绰号听起来依旧自然贴切，但没有哪个能像“主席”这样穿越时空，近乎咒语。

当主席打来电话，透露升迁消息时，老张骂了句操，“我打小就说，你早晚进去。”
 
关上手机，老张回想起九七年秋天刚入学的一个晚上，19岁的主席对19岁的老张说，“兄弟，陪我去邮电局打个电话？”

“打电话？”

“我没打过，你帮着看看。”

“你没用过电话？”

“村里没有，电影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