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瘙痒症》第一篇 症 10(将由江苏文艺出版社出版)
(2009-09-26 22:15: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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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场沉浮权力情感潜规则中国式人际关系文化 |
分类: 碧落红尘(小说) |
意识到由于自己的直率,而且语气过于沉重,等于瞬间把室内的气氛收缩成静穆,致使在场的人心情随之沉重起来,可是,刘凡臣没有设法挽回的意思,虽不是执意设定,但谈论的话题需要这样的气氛。然而,刘凡臣下意识里不想把情绪压抑得过于凄楚,随之挤出笑容补上一句:“放心,你尽管说,我没事的。”
“好吧!小刘,你知道,我这个人从来不挑拨离间,更不喜欢摆弄是非,但看不惯的事,装在心里总觉得不舒服。”何克年说话时已坐在刘凡臣对面,刘凡臣也随之坐下。“近来机关里对你的议论,我总觉得太过于邪乎,凭我的观察和了解,你不会是那样的人。”略微迟疑,他终于问:“凡臣,那天晚上你真的对隗主任不管不问?”
“对隗主任不管不问?”刘凡臣神情惊诧,反问一句:“这是谁说的?”
“你先别问谁说的,反正不是一个人在说这件事。你该明白,一盆清水,中间不停地添油加醋,传到第十个人手里,不搅和也是浑的了……”
“老何,他们还说些什么?”刘凡臣打断何克年的话,急切地问。这时候,刘凡臣已无所顾忌,他多少了解一点何克年的性格,更深知何克年今天是出于一片诚心才跟他说这些,他心里有什么,一定会和盘托出。何况,刘凡臣确实想知道得更多一些,哪怕是无中生有的诬蔑,哪怕话说很难听,总比不了解真情却止不住胡乱猜测更令人烦闷和恼怒。
“唉,他们……说你呀,照顾隗主任时,态……态度冷淡,毛手毛脚,极不耐烦。说你不管……不管隗主任,自己跑到院子里四处蹓……蹓跶。说你趴在床上睡觉,隗主任只……只好自己照顾自己。说……说崔主任派你去照顾他时,你心里老大不痛快,到病房了,嘴里面还嘟……嘟嘟囔囔的,致使隗主任不仅身体痛苦,精神上还……还受折磨。还说,你坐在他病床边上,要么瞪眼,要么斜眼,对隗主任很不尊重。还有……还有,反正还有很多,我记不全了。总之,说你不尊重领导,年轻气傲,缺乏打磨。”
说这番话时,何克年一直观察刘凡臣的反应,语气慢吞吞的,有些话溜到嘴边又被舌头卷回去。他自己感觉说得尺度适中,恰到好处。
刘凡臣表面镇静,心中的怨火早已燃烧得炽烈,几度差点站起身一拳朝何克年不停翕动的嘴巴打过去,好像那些话全是何克年故意编造出来的,是对他恶毒的诬陷。何克年的话音消隐许久,他仍怔怔地愣在那儿,不说话,似在思考对策。
“凡臣,你可不能默不做声,甘吃这个哑巴亏。”何克年好像看出刘凡臣心中的矛盾,情绪有点急不可耐起来。“凡臣,我即使不说,你也该明白,呆在这样的大机关图个啥?低眉顺眼辛辛苦苦干一辈子,不就图个一官半职!不就图个在众人面前比个高低优劣!这一官半职咋得到?这高低优劣咋区分?不凭你有什么真才实学,捷径只两条:要么会巴结领导,要么有个好亲戚。没有这两样,也就只能指望个按部就班,过几年上一个台阶。但即使这样,也得有一个前提:不能给领导留下什么不良的印象。可别小看这个印象,弄不好,会毁了一个人的一生。当然,这印象并不全凭自身的努力,一事一时不慎,都有可能被人视为瑕疵,作了把柄,从而挖空心思地大做文章。要知道,这机关里什么人都有,形形色色,如一个大染缸,说穿了,纯粹就是个大染缸,分不清的。你刚来机关不久,被传出这等事来,真要是被领导相信了,你以后的路可就难走了。依我看,隗主任并非故意要污毁你,你和他并没有什么过节,他不至于如此,说不定偶尔的一句玩笑话,被听的人当真了。这段时间,他成了机关议论的焦点,大家谁不在看他的笑话?看不起不说,还拿他这次住院没人愿意陪侍作贱他。说你的那些话,我敢肯定,开头都是奚落隗主任的,不知咋弄的,后来矛头一转,指向你了。这就是机关,看似无心无意,可是结果就恼怒人了。不管怎么说,你不能沉默不语,最起码,应该找唐主任和秘书长解释解释。真的,凡臣!”
何克年说罢,也愣在那儿,似乎怀疑刚才的通篇大论是不是出自自己之口。这些道理,刘凡臣能懂,他只是为不实的议论感到气愤而一时解不开心头的怨结。何克年的话音如起燃的火苗,尚未落定,已将刘凡臣积郁在心头的闷气释缓。刘凡臣为何克年的真诚打动。凭他的判断,如果何克年自己遭遇此事,他绝对没有胆量按他自己刚才的分析和建议行事。何克年所能选择的,只会默默地当作不知就里,让流言蜚语和恶毒的诋毁在激烈的喧哗后气数耗尽,自行归于沉寂。
“老何,谢谢你!”刘凡臣抬头看着何克年,目光里传递出无尽的感激,“以后有什么事需要我的,老何你尽管说。”
“不说这些,不说这些。凡臣,只要你明白就行,真的,只要你明白就行!”说话时,何克年的身子已往门口移动,脚步轻灵得如释重负,他向刘凡臣摆了摆手后,走廊里很快传来他轻快的脚步声。
刘凡臣心里依然堵得慌,好像何克年轻快的脚步声排解掉的所有沉重一起朝自己压过来,那份重压里分明掺和了未来的苦难,而这些苦难仿佛触手可及,已裹挟在一起慢慢压迫身心。刘凡臣抖擞一下身子,似乎通过机械的身体运动可以甩掉心里的重压。可是,无能为力。这时的身体和精神完全脱离成两个相互排斥的世界,彼此无法安慰,相互的不和谐只能增加彼此之间的痛苦。
“噢,My god!”
一股无名之火从刘凡臣胸口燃起,瞬间热遍全身,最终聚集后直窜头顶。他摇了摇头,大脑空空如也,眼前茫然一片。突然,他迅速地走到门口,片刻又转身回来。他下意识里想送送何克年,以显示基本的礼貌,但走廊里早没了何克年的身影,空空荡荡的廊道里只余下残留的尚作垂死挣扎的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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