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小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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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市的某硫铁矿, 50、60年代曾是M市国企中的龙头老大,70年代走下坡路,80年代每况愈下,不过每年夏天还能发些酸梅粉,冬天发二十斤大白菜,90年代职工成批下岗,伴随着新世纪的钟声响起,硫铁矿终于退出了历史舞台,职工全部“一刀切”,领着少得可怜的遣散费“重头再来”去了。
遥想那些激情燃烧的岁月,来自祖国四面八方的年轻人,陆续踏上这块荒僻的土地,洋溢着当家做主人的自豪感,那时的天比现在更蓝,梦想比现在更豪迈,笑容也比现在更淳朴。那个时代的文学青年,似乎也比现在更执着更纯粹。我还记得父亲伏案写作的背影,没日没夜,痴心不改,虽然从来不曾发表过。
父亲曾说,小李叔叔是他们当中最被看好的天才诗人。
小李叔叔中等身材,面庞清秀,双眸清亮。当年他对刚进厂的小兰姑娘一见钟情,那少女气质之纯与《山楂树》里的静秋好有一比,诗人的热情和农村孩子的早熟让他决定捷足先登。几位好友在他的恳请下,替他去小兰姑娘家提亲,小兰的母亲被年轻人渲染的美妙未来所征服——小李很快会成为全国知名的大诗人,名利双收,漂亮女孩围得水泄不通——欣然应允了这门婚事。
婚后,小李一门心思扑在妻儿身上,诗歌渐渐被打入冷宫。小李对夫人的好,是矿里出了名的,据说天天给老婆端洗脚水,领了五元十元加班费总是一溜小跑地交到老婆手上。老李(岁月流逝,小李变老李了)烧得一手好菜,每天把家里收拾得清清爽爽,床单抹得平平整整,下班路上摘几朵野花插在花瓶里,还会自制蝴蝶标本放在书桌上。
小兰下岗后去私人中巴当了售票员,工资比老公高,打扮也越来越时髦。二个月下来,跟老公说话的口气就有掩饰不住的鄙视挖苦厌。半年后,老李得知小兰跟中巴的司机(车主)好了,在极度的绝望和愤怒中动了手,小兰摇身变为家暴受害者,坚持离了婚。
接下来的两年,老李在诗歌的海洋里醉生梦死,夜夜失眠,诗句混着泪水源源不断地流淌着,竟意外获得全国诗歌大奖赛的亚军。他备受鼓舞,逢赛必参,但没能再现辉煌。
两年后,老李娶了个丧偶的农村妇女,长相普通,但是烧得一手好菜,每天晚上给他端洗脚水。后来听说小兰的情人并没有离婚,小兰也有复婚之意,他嘴里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眼神却颇复杂纠结,后来忍不住跟老友吐露心事:他的第二次婚姻,太仓促了。不过已经无法回头了。
去年,一向节俭谨慎的老李听了妻子的劝告,将毕生积蓄4万元,给了妻子的侄儿做生意,指望获取比银行高出四倍的利息。不久得知生意失败,钱拿不回来了,老李当场就晕倒了,接下来的日子闭门不出,茶饭不思,人瘦成一把骨头。今年4月,老李服安眠药自杀。
这个清俊脱俗的男子,曾经来过这个世界——夏日的夜空、初春的野花,秋天打谷场上的欢腾,冬天池塘边的寂静,美丽的昆虫栖在草上的微微振翅,夏夜广场上的喧哗和孩子们的奔跑,还有小兰骑在自行车上的动人丰姿,生活中的点点滴滴,鲜花一般绽放在他空灵深情的文字中,也许没有人知道,他是多么眷念、多么热爱这一切……如今,他是再也看不到了。
老李的自杀,在亲朋老友中间激起了不大不小的反响,老伙伴们每到傍晚仍旧去小区碰面,数落着他的想不开,慢慢拖着脚步在小区转圈,彼此安慰着:“好好活,慢慢拖,一年也拿一万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