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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忽悠的理发师阿龙

(2017-04-10 10:57: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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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有那么一段时间,理发店让我闻之色变。

我大学时去一家新开业的理发店理发,坐下来后跟理发师说“普通修剪”,这种修剪的价格最低。理发师爱搭不理地给我剪了几下,便开始苦口婆心地向我推荐起烫染及护理来,他说:“哥,你可以拥有并不完美的人生,但不能不拥有完美的发型。而现在你的发型距离完美还差一个陶瓷烫,心理学里有一个首因效应,这么说吧,就是你给人留下的第一印象往往决定了你人生的高度。”

“我也想拥有不一般的人生高度,俯瞰芸芸众生,可惜我没钱啊。”

“哥你真幽默啊,‘芸芸众生’都出来了,那得如来佛同款,价儿也不贵。哈哈哈哈哈哈……”理发师收敛了尴尬的笑容,继续说:“这么跟你说吧哥,发型变好了,运气也会跟着变好的。”

“你运气好吗?”我盯着镜子里的那个口若悬河的黄毛理发师问。

“今天不大好,心理学到你这儿不知咋不大好使了。”黄毛心灰意冷地叹了口气,把剪子往桌子上一扔,道:“那什么,哥,我先去忙会别的,一会儿换个人给你剪啊。”我等了不下20分钟,也没有等来有人给我剪发,把围布一拆,顶着被剪得七零八碎的头发,出门又换了一家店。

转过年来的1月,期末考试之前,我最后一次在学校宿舍附近的一家常去的理发店理发。这家店的理发师温柔敦厚,没做过任何推销,十元一次,价格公道,深得学生们的信任。那天,一向沉默寡言的理发师对我说:“我们店最近搞活动,80元可以办一张会员卡,剪10次,全年有效。”这话确实吸引到了当时我这个单纯且一心盼望着为家里省点钱的学生,但苦于囊中羞涩,只好略带遗憾地问:“你们活动到什么时候?”

“你们什么时候放假,活动就到什么时候。”

我想着考完试就来办卡,想着想着就忘了这事儿了。经过了漫长的寒假,正月一个月没有理发的我,有些怅然若失地回来再找这家理发店,他妈的,没了,变成了便利店。


几年后,我住进了南城西二环外的一片老家属区,生活条件也宽裕了一些。我常去一家地铁站旁边的理发店理发,除了方便,别无他求。这家理发店规模不小,店中有二十几位理发师可以同时工作,普通修剪的价格分为38元、58元和98元三档。我通常选择中间一档,欲以中庸之道保全自己,既不能算是奢侈挥霍,也不显得抠抠搜搜。

起初我是随机找人理发,后来一来二去,与这家店熟络起来,认识了一个叫阿龙的青年发型师。每次洗头的时候被问到“有没有指定的发型师”时,我就直接告诉她:“阿龙。”若恰好是资格老的洗头妹,便会忍俊不禁,发出“嗤嗤嗤”的笑声。

阿龙做事慢条斯理,中等个头,中等身材,后脑勺梳个辫子,是个罕见的不太幽默的东北爷们儿。鉴于我对于理发店的刻板印象,每次理发时,我都提高百分之二百的警惕,寡言少语,严肃冷漠。当然,我绝对不会办什么会员卡,也不想参加什么促销活动。每次理发之前阿龙会问我:“今儿什么想法?”我便说:“和上次一样。”随之进入长达半个小时的缄默时段,我的脑袋在他手指的指引下微微调整着方向,细碎的头发从脑袋四周散落下来。我偶尔会随着舒缓的音乐打起瞌睡,有时又眯着眼睛从镜子里看看阿龙,他那表情自始至终都认真得像考场上的学生。剪完头发,他总是送我到门口,不语,直到我说:“谢了。”他才缓缓地答:“再来啊。”

几乎每次去理发的时候,阿龙都不忙,所以我也不用等位,去了就剪,剪完回家。某次过去,他拿来了本摄影杂志,翻开里面别着曲别针的一页,指着其中一角惊奇地问:“这人是你不?”我有些不知所措,敷衍地答:“啊,嗯。”

“想不到你是摄影师啊?”阿龙的眼睛亮起来,说话的声音也大了不少。 

“啊,瞎玩儿。”

“还上了杂志呢,肯定是很成功了!”

“快别这么说,我这水平真的不行,还算不上成功。”我想赶快结束这场令人尴尬的对话,毕竟摄影师也不是有钱人的标志,更何况我不是谦虚,我真的不是所谓的“成功人士”,别想拉我参加什么促销活动。

“你可太谦虚了。”阿龙帮我围上围布,小跑着上楼,不一会把一台相机捧到我眼前,他呼哧带喘地说:“帮我看看。”

流动起来的气流把浓重的劣质洗发水味强行推进我的鼻子。我屏住呼吸,接过相机。这台相机很旧,是差不多10年前的老式数码单反相机,机身边缘已经磨损掉漆,背带也拧成了麻花,脏兮兮的,它配着个50mm f1.8 的定焦头,作为初学者来说,这套设备还算不错。我出于一个喜爱摄影的人对图片本能的好奇心,浏览起里面的照片来。

这些照片的主题繁杂且毫无重点,有夜晚灯光下的栏杆,有女人柔润的长发,有不知是谁的手指间的香烟,有孤独而凝重的时钟,有洗头妹鄙夷的笑,有理发店角落里的扫帚,有车流,有城市,却没有一张清晰完整的脸。慌乱地翻过几十张后,心里被某种情绪触动,竟然有些压抑,我把相机还给了他:“都是你拍的吗?”

“是啊。”

“开始剪发吧。”于是我们互相不再说话,我第一次发现,镜子中的阿龙孤独地像个诗人。


我一般半个月到3个星期理一次发。自打那之后,我每次理发之前,阿龙都抱来他的老相机。从图片的内容里,我知道他学了车,中途回了趟老家,后来还开始健身了。我依旧不敢对他的图片妄加评论,因为在我看来,在他所专注的这个领域里,他的水平已经远远在我之上了。他的图片是走心的。阿龙不善言谈,但他的作品,每一张都迫不及待地要张口说话似的。至此,我逐渐放下对他“理发师”之身份的警戒之心,转而开始有些期待看到他“摄影师”之身份的新的作品。

再次来到店里的时候,阿龙迎上来跟我打招呼,他的辫子没了。我问他怎么给剪了,他脸一红,笑而不语。洗头妹笑着对我说:“阿龙现在跟你情侣头了。”

“有没有新作?”围上围布,我问阿龙。他没吭气儿,默然把相机递给我。我在里面看见了一位美貌女子,大致20出头的样子,短发,双眼皮,笑起来像冬日里的艳阳照进窗台。镜子里的阿龙笑容腼腆,我懂了,眉开眼笑地用尽了祝福的话。接下来的理发依旧归于沉默,我们彼此的心情,大概却像杯柔软的温水了。

理完发,我发现收款台后面的墙上多了一张理发师的业绩单,经询问才得知,是总经理为了鼓励员工提升业绩,想出了这个办法。店中的理发师们,不管手艺是否精湛,只要肯用尽浑身解数,促销、拉新会员,成单越多,排名就越靠前。不出所料,阿龙的名字在最后一个。

“我,怎么才能帮帮你?”我说这话的时候,丝毫没有犹豫不决。

“他已经无药可救了。”洗头妹冲他做着鬼脸。

“啊,不——不用了。”阿龙欲言又止。

“先生,您可以办个会员,充值2000元,这样阿龙就能有2000分了,同时您将来也可以享受六折优惠。”收款台里的女生说。

“好!”我狠狠心,掏出钱包来。与此同时反倒开导起阿龙:“心理学里有个首因效应,我们给人留下的第一印象十分重要,所以在发型上投资,不亏。”

阿龙比我矮,抬头看着我,眼眸中带光,充满了感激。两秒钟之后,他又低头叹了一口气,说:“没用的,心理学里还有一个马太效应,强者更强,弱者更弱。你是强者,可我……”

“你也是强者。”我办了卡,临走前拍拍他的肩膀:“好好干,想想你女朋友。”

“再来啊。”他冲着我的背影喊。


接下来的两个月里,阿龙的业绩始终在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之间徘徊,我知道,让他管客户要钱,他开不了口。而他的相机里,除了女朋友无邪的笑,依旧充溢着无助的孤寂和他对未来的丝丝隐忧。我鼓励他给杂志投稿,他笑着说,不必了,只是爱好,不指望能有成就。

再过来,我进门时阿龙没有迎上来。业绩单中阿龙的名字还在。

洗头妹说:“阿龙没在。”

“哦,那我明天再来。”我转身要走。

“先生,”洗头妹喊住了我,有些迟疑地说:“阿龙他——以后都不会来了。”

“啊——”其实我早料到这一天会来,可得知此事后,还是叹息了一声,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好像一盆养了多年的盆景,被风吹落在地,砸得粉碎。


—THE END—


不会忽悠的理发师阿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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