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是什么？

    是你穿着睡衣光着脚丫子急急忙忙跑到楼底下，下完最后一阶台阶的时候你停下来惯性地踮起脚尖。外面在下雪呢。这只是你一瞬间闪过的念头，然后毫无顾忌地冲出去，拼命地奔跑。很久很久，你终于停了下来，弯下腰吐着哈气，你甚至能感觉到他一定是沿着你追的这条路线走的，你绝望地望着前方还没有印下你的脚印的路，纵横交错。于是你确信他走了，你不再继续追。一切都是徒劳。明知道可还是要做，哪怕只是让你更绝望的努力。你跑到电话厅给他打电话，他听到是你便挂掉。你更加确信。站在雪地里你仿佛看见了头也不回的他，正离你越来越远。你只能默默地站着，伴着泪水。

    泪水是什么？

    是你关上房门的一刹那突然想起还没有为她准备早餐，于是跑下去买来一份豆腐脑和三根油条，悄悄地放在桌子上。再次锁上门的时候你想要不要就这么走了？可是没办法啊，你决定过些日子就回来，再也不会离她而去。你还是沿着你和她每次重复行走的马路行走，天还没有大亮，你知道她一定还没有起床。后来，你打了辆车，告诉司机你要去首都机场。车子在高速路上飞驰，你的小灵通接到一个陌生来电，你猜也许是她，于是你接起来只可惜信号不好在她“喂”了两声之后便断掉了。你下了车马上给她打电话，可始终是无人接听，你不知道她在哪儿你找不到她。晚上你到了另外一个国家，那里的人说着你完全听不懂的话。你独自一人来到酒吧，喝到酩酊大醉的时候你用尽力气攥碎了一个酒杯。你看着手心鲜红的血汩汩地涌出，流下了泪。

    泪水是什么？

    是你很冷很冷手和脚完全没有了知觉。你走回了家，看见桌子上他为你准备的早餐，你颤抖地捧着那碗豆腐脑，发现它依然温暖，你知道这是因为你的手更凉。你拿了根油条，把它揪成一段一段泡在豆腐脑里。“傻瓜，我最讨厌吃凉的了。”你想起曾经对他说过的话，可是他已经不会再像上次一样，把它们放进微波炉里，然后看着你傻笑。他还没吃早饭吧？因为桌子上没有任何痕迹可以证明他吃过早餐。你看到手机上有九个未接来电，是他，于是你回给他，只是他已经关机了，他正在飞机上，你不知道。你换上他的大大的拖鞋，站在镜子前，脸庞上有两颗晶莹的东西从眼睛上滑落下来。“小鬼，头发那么乱，跑哪儿折腾去了？”你学着他的口气对镜子里的自己说话，可是怎么学都不像。声音开始哽咽的时候，你不再出声，走进浴室打开喷头，水哗啦冲下来的那一秒，泪水也肆无忌惮的涌出。

    泪水是什么？

    是你在醉酒后迷迷糊糊的发现酒吧年轻的女老板用不熟练的英语问你是哪里人住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事，你喃喃的说了一些谁也听不懂的话。女老板为你包扎好受伤的手并为你准备了房间。人人都说会说话吃遍天下，而在语言不通的地域里，长的帅同样吃遍天下。于是你狼狈的在异乡度过了第一天。你睡了好久好久，醒来以后还闭着眼模糊的说：“小鬼，快去倒杯水，渴死我了，快点嘛，求求你了。”直到你意识到这已经是另一个世界，你才失望的爬起来，自己倒了杯水，咕咚咕咚全喝下去。你是来找母亲的，你听说母亲在这里遭遇了车祸，你不愿意把事实告诉她，于是骗她说你要出去几天，让她不要为你担心。她以为一切只是个玩笑没想到你真的走了，而且还断了联系。你只有一点线索，在路人的帮助下，你终于找到母亲所在的医院。你站在门口看着依然昏迷不醒的母亲，鼻子一酸就扑了过去，你轻抚着母亲的头发，哽咽的说：“妈，我来了。”可是不知道她能不能听到。

    泪水是什么？

    是你整天守在电话旁就连睡觉也不肯离开；是你一次又一次地向窗外张望，希望那个讨厌的家伙早点回来可总是事与愿违；是你工作时的魂不守舍。你总是喜欢穿他的拖鞋，啼啦啼啦的在地板上踱步，好象突然一下子拥有的就只剩下寂寞。你打开柜子，发现他只拿走两件大衣，应该不久还会回来吧？可是为什么不能说一声呢？为什么真的不辞而别？该死的家伙！死了才好呢！再也不要回来！永远也不要……有人敲门的时候你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是邮递员，一个同样帅气小伙子，同样温柔的声音：小姐，请您签个字吧。你琢磨着这个包裹，会是什么东西呢？“快到你生日了，我会让你惊喜的！”你回忆起他的话，轻轻的拆开包装，是一个精致的花瓶，你猛的想起有一天你曾指着电视大声喊：“傻瓜！快看呀！多漂亮的花瓶！”他嗤之以鼻的对你说“无聊”。傻瓜，你怎么这么讨厌，你现在到底在哪里呀？于是你就这样，抱着花瓶流了泪。

    泪水是什么？

    是你看见一个长相与你一模一样的人以后亲切的叫他“哥哥”，紧接着他说：“怎么就你一个来了？爸爸呢？”那时候们都还小，父母离婚以后，哥哥跟母亲出了国，你跟了父亲。“爸爸身体不好，我没有告诉他咱妈的事。”大夫告诉你们母亲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于是你们终于松了口气。你拿出随身携带的一张照片，悄悄的问哥哥：“你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么？你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么？”他并没有回答。你清楚的记得，明天就到她生日了，她也许已经收到那个娃娃了吧？那个小鬼，一定感动的哭了出来，没用的小鬼！回去的时候再给她补过生日吧，到时候再给她解释，她应该会原谅吧？你饿了，问哥哥要不要吃东西，他很生气的对你说：“你的心是不是铁做的？咱妈都这样了你还有心情吃东西！”你知道这一切是由于这些年你跟母亲渐渐疏远的原因，但是你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于是你为自己叫了外卖，一个人吃了起来，吃到最后的时候哥哥没带好气儿的说：“喂，给我留点儿。”于是你笑出声来。那个小鬼有没有吃饭呢？她平时都不会做饭的呀，会不会也叫了外卖呢？一滴眼泪掉在干净的床单上，奇怪，本来一点也不想哭啊，你擤了擤鼻涕。一个同样的声音用同样的语气问你：“喂，怎么了？”

    泪水是什么？

    是孤独是思念是你为他担心。是你打开电脑，看着屏幕发呆，然后听见窗外呼啸的北风。你选择了最佳的角度给娃娃照了张相，然后传入电脑，设置成桌面，这是你的习惯，只要是漂亮的东西，都要设成电脑桌面，更不要说是他送给你的礼物了。今天是你的生日，你听了一天的歌，你感觉到有人陪你可是没有，你感觉到有人就要从身后一把搂住你可是没有，你感觉到有人说“小鬼，生日快乐。”可是没有。你从冰箱里拿出两包薯片，打开包装的时候突然想起他会不会担心你饿肚子呢？“大傻瓜，我在减肥，饿几顿也没有关系的。你就不一样了，成天疯跑，需要营养的。”“搞什么嘛，你吃垃圾食品更会长胖的啊。”其实他知道你的“减肥”只不过是可以不好好吃饭的借口，所以他尽量把饭做的可口，这些你都完全记在心里。吃完最后一片薯片的时候你不忘舔舔手指，还有一包，要不要也吃了呢？“大傻瓜，再不回来就没你的份了！”你生着气钻进被窝里，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枕巾湿了一大片。

    泪水是什么？

    是母亲终于开口说话，是她开口对你说：“儿子，你怎么来了？”你握着母亲的手看着虚弱的她想笑一笑可嘴角却不停的抽动。“儿子，你怎么来了？是不是你爸对你不好？”你还是没有说话，看了看旁边的哥哥，他说：“妈，有没有力气吃点东西？”你坐在床边看着哥哥一口一口的喂母亲喝汤，回忆起小时候，母亲也是这样一口一口的喂你和哥哥的。“外面下雪了吧？你小时候最喜欢雪了。”恩，外面下雪了，人们都在准备圣诞节的礼物。你一下子想起从家出来的那天，天上也飘着雪花。你偷偷的拿出那张照片，有谁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呢？照片上也是一个冬天，上面有个玩滑板的微笑着的女孩，背景是许多人穿着厚重的大衣吃力的行走，衬托出女孩的灿烂。这张照片是你拍的，你一直把它带在身上。她现在好吗？有没有听话好好吃饭呢？你决定再过几天，等母亲恢复的差不多的时候就走，那边还有一个羸弱的父亲，当然，还有她，那个小鬼，总是不能让人放心！“你们怎么不出去打雪仗呢？”母亲对你们说。“妈，你看我们都这么大了。”“儿子，你有多长时间没来看我了？要是我这口气没挺过来，就再也见不到你们了。”你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像十一年前，父亲拉着你的手，你哭着对母亲喊：“妈妈！你别带哥哥走！妈妈！你别让爸爸带我走！”十一年了，沧海桑田。

    泪水是什么？

    是你一遍遍地擦拭属于你们的记忆，烦恼，但更多的是幸福，也许正是因为太幸福，才使你变的如此不堪一击。“小鬼，你爱我吗？”他的问题使你兴奋，你笑着回答：“傻瓜，鬼才会爱你！”于是你们彼此都很满意。你怎么会不爱他呢？不然怎么可能一分开就无比想念，一见面就无比快乐？你希望能和他拥有更多在一起的时光，尽管你们住在一起，但是你们睡在各自的房间里，在各自的空间里游动。你就这样渐渐在回忆中走出了每天由他叫你起床的日子。不管你多么不想走出那些日子，事实永远铁面无私。你就这样坐在希望的沙发上抱着娃娃等待着他。

    泪水是什么？

    是母亲就要康复的时候你定回家的机票，不管母亲多么不舍可是你依然离去。哥哥在后面拼命的追赶：“你这个混蛋！没有人情味的家伙！”你拦了辆出租直奔机场，你知道父亲在等你，那个小鬼也在等你，放不下的事情很多很多。十一年了，沧海桑田。亲爱的母亲，请您原谅。做出这样的决定你也无可奈何，谁让当初你跟了父亲。飞机降落的时候你看见了熟悉的方块字，就要到家了，不知道小鬼在干什么。推开房门的一瞬间你发现一个笨拙的女孩蹲在地板上捡摔碎了的碗，嘶——女孩皱起眉头。“小鬼，手划破了吗？快别捡了！”猛然间她站起身，像一直受伤的小鸟惊讶的看着你。你慢慢的走过去：“来，我帮你吸一下，再贴上创口贴，明天就能好了。”女孩哗的一下留出了眼泪：“你这个混蛋！死哪里去了？”她紧紧的抱着你，使你无法动弹。“好了，我再也不敢了。小鬼，你爱我吗？”

    “傻瓜——呜呜——鬼才会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