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饭
(2023-03-05 19:4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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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情感 |
分类: 人过留痕 |
带 饭
1969年,我进四中读初中。再高中。一共4年的中学生活。
中学生活有很多忘不了的记忆,比如,做红砖,挖防空洞;支农,去龙头铺春插;在校办工厂做弹簧;运动会,宣传队,出墙报……
每每同学聚会,回忆这些是必不可少的话题。但是,有一个事从没有人提起过,今天把它写出来,这就是“带饭”的事。
带中饭去学校吃。
饭盒,大多是铝盒,饭放下面,菜盖上面;或者饭放一边,菜放另一边,一般只有一种菜,最多也就两个菜。也有在饭盒里配一个小菜盒的,这就比较高档了。
带的菜有讲究,不要带叶子菜,叶子菜闷在饭盒里一蒸,又难看又难吃;也不要放汤,一蒸,就成烂巴饭了。有讲究的,用一个罐子或瓶子装点汤,豆腐、丝瓜什么的。另一种讲究来自女同学,用布做了长长的袋子来装筷子,或调羹,放在书包里。
带饭的同学分两类,一种是家在工厂的,父母都要倒班,家里没人做中饭;一种是家在农村的,离学校比较远,比如在宋家桥、明照那边。一个班50名学生,少有10来人、多则20余人带饭。
学生们“带饭”的形式,应该源自于有三班倒父母的家庭。株洲当时有个标签,叫“新兴工业城市”,工厂很多,很多倒班工人为了省几个钱,多自带盒饭,不去食堂。有蒸汽的工厂,每个车间在一个角落里装了自制的蒸柜,当今的冰柜那么大小,专门给工人热饭。
我们四中的食堂里有一个大蒸柜,大锅上架很多层四四方方的木格子。上午,学生来送饭,摆满一层再架一层。到开饭的点,又一层一层地摊开。每个人的饭盒都用细绳拦腰捆几匝,或者绑一个十字架。饭盒上都系一块小竹板或木片,上面写着姓名。饭盒很多,必须翻半天才找得到自己的。竹牌或木片上的姓名被蒸几次,模糊了,时不时就有拿错了饭盒的事发生,也闹过争饭盒的麻烦。后来,食堂师傅给蒸柜写了编号,让大家记得自己的饭盒是放在哪一层,这就方便多了。天热的季节,多数人懒得去食堂送取,吃冷饭,大蒸柜只用得上两三层。
学校食堂里的座位不多,同学们多是在食堂外围一个圈子,这是不冷不热的春秋季;冬夏季就拿着饭盒回教室。饭都是米饭,菜就各式各样、五花八门。吃饭的头一件事,就是看各人带了什么菜,有“好菜”,比如腊肉,或者荷包蛋,或者香干子,必被同学们分享。
也有小器的同学,带了好菜怕被同学来争抢,一个人躲在一边偷偷吃,咬一点再埋进饭里。若被别人发现了,立即就成了大家的笑料,必弄得他十分尴尬,叽叽喃喃的有些语无伦次了。
还有一种躲着吃饭的,那是家庭条件不太好的同学。经常是带点霉豆腐、萝卜丝、炒腌菜、剁辣椒什么的。有点自悲。其实,总会有人从眼角余光看到的,比如我,知道坐我前排瘦小的学妹就是这种情况。不过,嘲笑这些同学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当学生的人在一起吃饭,便时常带出一些知识的讨论,比如,霉豆腐为何叫“猫鱼”;“han菜”的“han”字怎么写;为什么讲“油多不坏菜”这类。都俨然的讲出一些道理,最终倒没有确定的答案。
我父母不倒班,家离学校也不远,本是可以回家吃饭的,但有时也带饭。好象是因为下雨、下雪;或者,是中午可以伏在课桌上睡个午觉。其实,是喜欢在学校吃饭那种形式、那种氛围。有味。
我们班有个同学叫新民,家在宋家桥那边。他带的菜,最被同学们欢迎,倒不是带的什么“好菜”,都是家常菜、下饭菜,如煎茄子,煎辣椒,紫苏黄瓜,卜豆角,鱼嫩子……新民没带过有肉的菜,但是,他的菜经常会得到一句俗语,“比肉还好吃”。新民是个很大度的人,每回自己的菜被瓜分,看着大家吃得那么有味,满脸是欢心的神情。
大家尤其喜欢他的鱼嫩子。鱼嫩子是半干的小鱼和虾米,用青辣椒炒,放点蒜籽片,虽有点偏咸偏辣,只闻到味,就已经大开胃口了。只要他带了鱼嫩子,每次都被大家哄抢一空,使他自己连味都尝不到。
新民看我们那么喜欢鱼嫩子,带的次数就多些了。很明显,是为同学们带的。
我问他:那有这么多鱼嫩子呀?他说:礼拜天去“撮”的。我不晓得是怎么个“撮”法,新民就讲:好简单的,拿个撮箕到浚(小溪)里去,往树阴下、丝草里撮就是。鱼也怕热,找地方躲荫,所以中午去最好。一个中午的时间撮得两三碗。
他用两只手比划着,我眼前即显出一种情景:新民戴顶草帽泡在浚里,把撮箕轻轻地探入水中,当撮箕出水时,时多时少的有鱼虾在蹦跳。他的脸上流着汗水和溅来的溪水……
看他黝黑的双臂,那应该是被正午的毒日所晒。我心里便一热,想着他这么的辛苦,全是因为同学们喜欢自己的辣椒鱼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