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旧事   [九]

几十年过去了，我经历了无数次的革命传统教育，都没有那天来的真切，那目光、那微笑……给了我奋斗一生的勇气。我总在惦念着他们，心里也不断地折磨着自己，他们后来的命运是怎样了？是受严刑拷打了？还是牺牲了？还是等到了胜利的那一天！我总想和他们再见见面，不知今日今夕你们在何方……

半夜三更，门铃猛响，是不是房东家又来打电话？妈妈揉着眼，披上衣服去开门，院里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许多宪兵闯进屋里，我一下就认出是白天那群宪兵，干了，也要五花大绑，一个军官掏出一张小白纸，在爸爸的眼前晃了一下：“搜扑证！”，他又向部下一挥手：“给我搜！”

训练有素的宪兵，干起活来真麻利。掀地毯的，掀地毯。撬地板的，撬地板。用匕首把沙发、椅垫、床垫都挑开了。最让我们现代人心痛的是，墙上挂的那十几幅陈半丁和齐白石的字画，被宪兵们纷纷扯了下来，拔出堵头、乱磕抖。虾米、蜻蜓、螃蟹、蝈蝈、奔马、大鲤鱼也都跟着遭了殃。就说是那会儿，这些字画还不算值钱，那也是拿金子买来的。一个瘦高个儿的宪兵在桌子上架了把凳子，蹬了上去，挑开天花板用电棒照了半天：“报告长官，没有！”。他们在搜查什么？

那个军官叫过来一个士兵，让他举着枪对准爸爸，他亲自去翻写字台，大大小小的抽屉被拉了出来，又把手伸进去四处摸来摸去，他回过头看了看爸爸，他又抬起一头，把写字台挪了出来，“在这儿！”他惊叫起来，写字台后面贴着一个小纸袋，军官用镊子夹了下来，小心地装进信封，“把他带过来！”

他把信封在爸爸面前晃了晃：“倒白面，找死！”爸爸目瞪口呆、青筋裸露地嚷嚷：“我要是倒白面，你就把我毙了！”军官抡起胳膊打了爸爸一耳光：“好个你嘴硬，有人毙你！人赃俱获，还闹腾什么，给我签字！”爸爸抹了抹流下的鼻血，眼里仿佛喷出了火，目不转睛地瞪着那个军官，两个宪兵连忙跑过来，攥住了爸爸的胳膊，爸爸挣扎不过他们，没法子，他脸色苍白、颤巍巍地在那上面画押。爸爸被他们带上手铐、脚镣带走了。临出门的时候，爸爸回过头来：“那不是我的，咱没事。”一个宪兵狠狠的揣了一脚，爸爸跌出门外。

清平世界、朗朗乾坤，这是招谁惹谁了，好白白的，又是天降大祸于我家。白面就是现在的海洛因，什么政府统治时，倒白面也是死罪，听妈妈说，她还见过，因为抽白面被砍头的，滋出的血都是白的！吓人吧。爸爸的店上了板，一传十、十传百，惊动了商会的头头，到我家问明原委很是同情：“不行咱们找个侦探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