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 老文回放(四)

 

乌托邦

 

乌托邦乐园

 

我有一个乌托邦，这个乌托邦属于自己，但其中不属于我。我从来搞不清楚，是我走进我的乌托邦，还是乌托邦把我绑进去。
最早察觉到有乌托邦这个概念的时候，我正在写一小说，那男主人公在一封闭的环境中经历了很多事情，写着写着，我就发觉自己也有乌托邦了。乌托邦是自己把自己锁在里面的，不存在有门，也没有钥匙。可以随时出去，有的人进来后玩了几天，觉得不好玩就走出去了。有的人在里面玩了一辈子，到老了想出去了，又发觉陷得太深出不去，自己把那扇门给堵死了。也有好进好出的，或者想进都进不来的。
乌托邦并非枷锁，它不用你背在身上，它是你幻想的一个国度，你完全可以选择一整日，一整日地呆在里面，也可以偶尔呆会。
在乌托邦里，我常常这么想，这个世界于以我到底有何意义。而我又凭什么要有这个乌托邦。这使我常常焦虑。
乌托邦可能是一个圈，这是我常常思考得出的结果。可能在你认识的某一部分圈人中出现，遇到属于这个圈的人，你就会生出一个乌托邦把自己罩起来，不只是保护，也有遮掩。再遇到另外一些人，便把这个乌托邦卸下来。因此想到这，我又马上想，那假如我有两个圈的人，那我是否就有两个乌托邦，或者更多。
两个乌托邦世界一起背着会不会很累，那假如再背一个，两个？
遇到A圈子的人我就逃进A乌托邦，遇到B圈子的人我就逃进B乌托邦。之后，反复循环。
有一次，我想，假如我遇到A圈子的人，然后躲进B乌托邦，那会怎么样？于是我照着做了。A圈子的人自然不相信我说的，他们还唾弃我，嫌我虚伪，做作，烦人。B圈子的人嘲笑我，原来你居然跟A圈子的人交往。
在这之后，我就知道错了。社会由圈子包着圈子围起来，你未必知道你属于哪个圈子，所以你要有乌托邦保护自己，不管别的，先把自己锁进去，然后对外开放一点，一点，再一点。
在圈里圈外，在A圈B圈，分别建立这一座座不同的乌托邦。这些城堡使每个圈子显得更复杂。
知道各种乌托邦后，我又有新的想法，乌托邦分圈子，分社交，那他是否分时间，比如白天和晚上，比如春天和秋天。在不同时间段，我的乌托邦是否也随四季变化。在白天，他尽量让我显得稳重，我一要做出轨的事情，他便锁住我，控制我，告诉我，在这个世界里不允许这样。而到夜里，他则不像白天这么压抑我，任我胡作非为。在春天，他让我朝气迎人，在秋天，他便让我情绪低落，无论如何也没有机会上进。
这样，在各种时段，各种场合，我可能有太多太多不同乌托邦罩着我。于是我越背越重。但无论如何都甩不掉，重要的是，我不但甩不掉，更多的是不想甩。有时出门忘了带，我会提醒自己，把他等同与我的钥匙等级别。
有时当两个圈子的人混在一起时，我会很慌乱，一时不知道该进哪个乌托邦。于是，我便不出声，一人闷不吭声，发呆，静坐。直到有一方离开，我可以选择自己的乌托邦，我才能恢复平静。从这一方面说，没有乌托邦的保护，我甚至存步难行。我允许两个兼容乌托邦同时保护我，但不允许两个排斥的乌托邦照看我。
接着，我便最讨厌同时遇到两个圈子的人一起出现在我生命里。有一次，我在A圈子里坐着，手机响了，于是我赶紧停掉地方方言投身都另一世界去谈工作，标准的普通话，绅士的姿态，一时，整个A圈的人都怔住了。等我打完电话，所有的人都不认识我了，他们没有见过另外一个世界的我，因此他们宁可相信眼前的我不是我，而不愿意接纳另一个我。后来，我不管接谁的电话，总是一个人先悄然出去，而绝不愿在人前接电话。
察觉了乌托邦的我，常常想从中解脱，但因为深受乌托邦的好处，于是便从研究乌托邦作用，发展到研究如何利用乌托邦。比如我运用的好，我可以从两个圈子一起受益，获得双份事业的收获。或者成为一个情圣，同时拥有众多的情人。她们之间还可能相互认识，但无关键的是，不管我怎么利用我的乌托邦，它都是非常脆弱的。一旦有人走进来，我将毁于一旦。
正如围城所说的，我是如此的搞笑。我希望将自己的乌托邦公众于世，从此不用出门在化装一番。但我也深知，如果没有了这些乌托邦，我将无法生存下去。
每次在夜深人静，独自一人醒过来，接近了神的状态后，一时间，我把那些都忘了。
看见玻璃镜面照射出的，终于明白为什么，那叫真实。因为它没有乌托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