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感觉与经验出发
(2013-05-28 22:42:52)分类: 寻美之旅(文学评论) |
从感觉与经验出发
李德南
《西湖》2013年第5期
两年前,我从上海回到广东,在这边的高校继续念书。很多在广州工作、久未联系的朋友知道后,都开始电话往来,尤其是有饭局的时候。对大家谈论的热门话题,我这“学院中人”多少有些后知后觉。因此,在大家尽情说笑时,我更乐于成为一个观察者与倾听者。有意思的是,每每在这样的场合,我发现有一个人和我状态相似,他就是诗人阿斐。不同的是,我的表情相对平静,他却似乎有一种忧伤,从心里长出,挂满眼角眉梢。
然而,一旦去了KTV,阿斐就会变得活跃起来。他能唱,尤其喜欢唱李健的《传奇》,还有汪峰的《怒放的生命》,不管是声音还是表情,都极有感染力。在喝到微醺的时刻,听阿斐的歌尤其相宜,我个人就有过类似的“体验”。据说在写诗的圈子内,阿斐的“江湖地位”挺高的,他对写诗,也一直非常执着。我有一次却故意和他开玩笑说,他写诗永远达不到第一。阿斐的表情,便有些冷峻了,直到我把包袱抖出来,说他唱得比写得好,才又慢慢释然。
虽然有这么一些交集,但是在平时,我和阿斐很少见面。甚至有一段,在饭桌上和在KTV里,也不常能见到他了。问朋友,才知道他写了个剧本,正在拍电影。最近一次,他主动和我联系则是告诉我他正在写小说,《西湖》的“新锐”栏目已经定了要刊登他的作品小辑。
《西湖》的自我定位是“新锐出发的地方”。读完阿斐的小说,我所得到的最为直观的印象是,他主要是从感觉与经验出发。这些小说,往往有完整的故事外壳,里面当然有想象和虚构,但也不乏经验的成分,尤其是阿斐小时候的一些生活经验。为此,我还专门给他打了电话予以确证。
阿斐所讲的故事,也有自己的特色。先说《辣椒家的鸡丢了》这一篇吧,开头那段,先讲自己九岁时的经历,讲自己所生活的那个地方的风俗,然后笔锋一转,开始讲“辣椒家的鸡丢了”。这一部分内容,让我想起刘震云的小说。因为他们都擅长于从琐细的经验入手,绘声绘色,不厌其烦。当然,阿斐不如刘震云那般深沉。阿斐所重视的,就是经验本身,而不是背后的微言大义。他更在意的,是孩子眼里的世界,是那种既有趣又有些恐怖的记忆。在小说的最后两段,阿斐又笔锋一转,再次回到“我”的个人经验:“有好几天,胆小的我害怕极了,好像那只公鸡的魂魄会找到我家来,所以晚上我都不敢出门,甚至睡不着觉,睡着了半夜也被吓醒。”这就把一个孩子的内心世界给写活了。
阿斐的小说,虽然不像专门的小说家那样注重情节的设计和意义的传达,但是也不乏小说的气味。《小红颜》这篇就是一例。小说一开始就设置了“她死了”这一悬念,然后逐渐引入陈明的这个人物及其经历。他多情,敏感,时而果断时而犹疑。他一度为感情而奋不顾身,受伤后又自我沉沦。直到故事行将结束的时刻,谜底才终于揭开:所谓的“她死了”,还有她被人捅了六刀,都不过是陈明的臆想,是一次口头的报复和宣泄。小说的情节不算曲折,却也把陈明的形象给写活了。小说中叙述者的心理活动,也不乏意味:“其实什么人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每天有那么多人,因为各种意外死去,我只能忽略不计,否则,我的人生将布满尸体的影子。这个年代,我唯一能关心到的,只是自己的活着。我甚至关心不到父母,他们终有一天也要先我而去。当我看到,一些人因为另一些人的死义愤填膺,乃至仰天长叹,我只能表示理解,但不屑于同流。”也因着这样一些心理活动,“我”本身,也成为小说里一个潜在的、却值得注意的角色。
《辣椒家的鸡丢了》和《小红颜》这两篇,都是情节相对较弱的小说。它们的小说味,主要在于有悬念。《红衣女郎》这篇也不例外。它先从李中华和王国凤之间那种破败的感情生活讲起,慢慢向上追溯,引出李中华年轻时的感情经历。尤其有意思的是,在故事的后半部分,阿斐融合了很多乡野的传奇因素,小说也因此而变得好看,好玩。
如果连同《山那边的歌声》这一篇也放在一起进行打量的话,我们就不难发现,阿斐的小说还有一个特点:里面有很多世俗人生的细节,也有对情感本身的理解和体认,当阿斐将自己的目光投射在那些小人物身上时,他似乎也只是想把这些人的故事和人生态度呈现出来,而不是用一般意义上的道德规范去对他们加以判定。这些小说,是名符其实的“小”说,和宏大叙事没有丝毫关系。
在和阿斐聊天时,他也提到,这些小说,只是他个人写作路途上的初步尝试。这种从感觉与经验出发的写作,是有它的意义的。阿斐的写诗经历,也使得它们比一般的作品要多一些灵动和率性。让我多少觉得有些遗憾的是,阿斐似乎还没有将他作为一个诗人的优势在小说当中更好地发挥出来。其实小说本身,不单单是叙事,也可以有更多的抒情成分,可以有更多的诗性因素。纳博科夫的《洛丽塔》,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沈从文的《边城》、《长河》,汪曾祺的《受戒》、《大淖记事》等等作品,就很好地融合了抒情与叙事。我想,阿斐在将来的写作中,也不妨写一些类似的抒情小说。从他的写作经历和个人才能来说,成为一个“诗人小说家”,也更符合我们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