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父亲的王国》
(2023-12-11 07:01:34)
标签:
冯澜文化孝感 |
分类: 随笔 |
父亲的王国》
高中老同学这几天问了我父亲的身高体重,我揣摩她是想给老人购置一套过冬的衣服。
我打趣说,你的小心事呀,我家的猪就知道。
父亲喂大的三头猪成了我们村子里的“显眼包”,这可是正宗的土猪肉,家里几千斤小麦、红薯都让它们吃了。
现在没有个体的农户家庭来喂猪了,没有80岁的老人喂出三个滚瓜溜圆的大肥猪。这相当于老人一年的劳动总结。
同学私下跟我打商量,想买老爷子的猪或猪肉,我可作不了老爷子的主,它们是“紧俏物资”,老爷子的猪除留给自己在外地打拼的儿孙的,其余估计早被他乡下的老主顾老朋友们预订出去了。
准备过年了,有些炫富般地在竹竿高高挂起的腊肉,像五色令旗,招呼我们都从远方回来团聚。
只要老人家高兴,爱咋整就咋整,本来我对老人喂猪不是很赞成。
前不久,父亲在我们家庭群上发一个他自己油炸豆腐的短视频呢
打了半个合(15斤)的豆腐
炸豆腐的焦香味似乎弥漫到千里之外的工作之地,我忙在群上恭恭敬敬点赞。
可喂猪不是好玩的,餐餐离不开人,每天要挑两桶猪粪,共一百多斤,走二三里路。跑一趟值不值,少年时 ,我学着挑担,肩膀又酸又疼,我还偷偷测算过一担粪到底含有有多少尿素多少磷肥,累个半死值不值呢。
挑担到田里,途中田埂上这个缺,那一个坎,万一有个闪失怎么办?
由我出面跟同学要土猪肉,变相有种鼓励与肯定老父继续要喂猪的意味,这对父亲己是有些劳累与危险的工作。
这个同学有情有义,这一年去看过老人四次了,每次都带她自己“雨朵农庄”结的又大又甜的葡萄。
有人偶尔来看望,留守在家的老人平添许多慰籍,更重要的是,让外人还见证一下农作与饲养,那些热热闹闹的的进程与成果。老人更要兴奋一阵子。
时过响午,天气正热,很多人都踡在空调房里避暑,父亲还在棉田“打顶”(剪枝,避免棉花疯长),接到我的同学电话,三步并作两步,小跑回家来,汗水让稀疏的头发紧紧地贴在清瘦的面庞。
同学临走,父亲塞了一大堆东西她的后备箱上作为“回礼”,当季的冬瓜、土豆,白花菜、辣洋姜、臭酱豆……
同学激动得不得了,用微信语音和我说话时,就带点哭腔,应该她也想起自己驾鹤西去多年的老人吧,几丝感慨,几丝羡慕。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多赚几十几百万也换不来呀!”。
父母子女一场,也是一种缘分与遇见,两代人,一起做到“母年一百岁,常忧八十儿”的境地,需要多大的造化!
我对老父亲坚持种田的态度,是质疑的、变化的,甚至又是自相矛盾的,家庭群上三辈人常有争论,奉劝。特别是子侄们反对更为激烈一些,老人家总被打上封闭,执拗和根深蒂固的小农意识观念的标签。
种点田可以,喂猪就安全方面的担忧,每年我都很强硬,不准喂猪挑粪,怕老人摔倒,要摔死那些猪仔….
父亲偏着头,搓着手,对大家的意见却不置一词,他知道,只要晚辈们节后一离开,这个屋子那就是老人一个人的天下。他早和猪贩子联系好,又捉三个幼崽来做年猪。
我的一些“狠话”最后当然只是说说而已,无法执行。
人们总爱说说,干一行怨一行 。 可是父亲从十三四就开始犁田打耙,没有腻过的样子。即使大年初一正月初一,也要饲弄一下那些鸡鸭。
最后还是老人怎么开心怎么来,除了三头猪,还有一条狗,一群鸡鸭,我家里狗饭量比人的还大,没用猪骨头,还特意加了一勺子猪油。
再说说父亲旗下的农作物品种:小麦、水稻,红薯,芝麻,黄豆,莱油,有些贪婪,见缝插针,别人荒芜的,去种点油菜,自家的田埂上,也播几兜豌豆……
父亲其实养老有点钱, 子孙们逢年过节千儿八百,加之身体一直不错,可一旦“不稼不穑”的,对他觉得是某种背叛。
总觉得父亲还是过于执拗和自我,农作物不能少种几种,人稍微轻松一点,总把自己捆着,一刻也难得离开家,不算成本账。我花了几千快,买来的桂花树,梅花树,他下面在树下还种丝瓜,一棵碗口粗的梅花树,让枝枝蔓蔓的丝瓜,差点缠死,我心里有气,又不敢发作,只好偷偷地朝着丝瓜的根部狠狠踢了几脚。
他一直念叨“吃得,就做得;一旦做不得,我就不吃了”,这佛教徒说的“一日不作,一日不休”是一样的道理。一个普通的老农人,却喊出来“人在阵地在”那般的豪迈与壮烈!
在烟火缭绕中,父亲忙着给我做早餐,特地为我还蒸上一个红薯。
院子里一株淡黄色的菊花在绿叶的衬托下亭亭玉立,分外秀美典雅;金色果实挂在橘树枝头,一个个仿佛张开笑脸的娃娃,桃树、梨树叶子都落光了,却暗地较劲着来春缤纷的花事……
这次父亲还又磨了糯米汤圆。远远看去,那个悬挂着正在过滤的白色布包,就像一个英文的“@”,汁水还在滴滴答答,“@”在我们微信聊天中常用,提醒注意的意思,这个“@”则好像也在提示我自己学会知足和珍惜,这里有我自己的老家,老屋,老人……。
2020年新冠疫情管控期间,我们这些从武汉、宜昌、泉州老家回孝感过年的兄弟、子孙们,十几号人都宅在老家两个月。梁上挂有腊肉,缸里有米面,菜园里有萝卜白菜,生活基本不受影响,同学们都暗地叫我们是“地主家庭”。开始夸奖老父亲是大功臣,肯定其选择与坚守意义重大,我侄儿还有点用词不当地表扬老人有“先见之明”,但“积谷防饥、有日防无”的朴素而传统的观点真的起来大作用。
老家离我要去赶车的107国道有三里多的路程,前二十年,父亲骑自行车送我去上班,这十年,则骑二轮电动车,他也习惯骑着它去十里外的肖港上街。
现在由谁来骑更安全呢,八十岁的父亲还是五十早出头的我呢?一对老父子有时还需要争执一下。
路上村里人也直夸福气,说父亲比好多六十岁的人身体还强。
有一位教授在我朋友圈上留言,老人硬朗,家有小院,花花草草,鸡鸣狗叫,这就是幸运!
忙碌、自在,又不失通透,这不是我口口声声要追求的田园生活吗?
每次回家,思想交织着关于现代文明,财富观点,养老模式的碰撞!忙忙碌碌,踏踏实实,干干净净,认认真真过好每一天。“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坚决不给自己的的子孙添麻烦,老人们的想法做法,好多值得我们学习与反思的地方!
几亩地,二栋房,一片院,在这些动物和植物面前,那只是他的臣民,父亲有时自得得意像一个国王!而且,这些动植物从来不和老人动不动来展开辩论。
父亲应该不知道奥林匹克,不知道珠穆朗玛峰吧,一个农人,要把种田做的自己的极致,老人家伺候的不只是农作物、家禽与家畜,也不再是的寂寞与简单的存在感。在人与人,人与土地,得与失,先与后,种种深层次的关系,从不怨天尤人,达观处世,日出而作日落入而息,他热气腾腾的活着,直到劳动到最后一刻,生命的意义不就在于此吗?这已经上升到核心价值和哲学范畴,里面有祖辈们,几千年农耕文明的智慧和精神高原!
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