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小时候的亲身经历。

    已经记不起来是几岁时候的事情。

 

    无定河源头的发源地白于山中，在延绵不断的山峁中间总会夹着一小块平地，平地靠近山脚的地方，是一个个分散的村庄。

 

    七八月的黄土高原逐渐绿起来。村庄平地里的庄稼已经长高，快到成熟的季节。

天很蓝，云彩慢悠悠地飘在空中，云彩的影子从山头飘过，来到村庄，村庄遮盖在云的影子里变的凉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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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景周手绘黄鼠图

    白于山一年四季缺水，靠近毛乌素沙漠的缘故，山是一粒粒黄土组成。每到夏天的时候有太阳照的地方热，而树荫和窑洞照不到太阳的地方特别凉快。

 

    每到这个季节，在村庄山峁里有一种动物体格成长的特别强壮。

    家乡人叫黄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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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一只黄鼠

 

    陕北人在外人眼中对吃是不讲究的，其实不然，相反陕北人对吃的忌讳反而多。不吃死畜肉、不吃马肉、不吃猫肉、不吃黑老哇（乌鸦）肉、不吃癞蛤蟆肉、不吃鼠肉……这个鼠是指老鼠肉，可吃黄鼠肉。

 

    村庄的人认为黄鼠肉是干净的，因为黄鼠吃地里的粮食，吃山中的草。不像老鼠一样吃家中的东西，传染疾病。

 

    村庄每到八月前有一些挖黄鼠的好手上山挖黄鼠。

    李延祥和三大是挖黄鼠的好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赋和特长。

    三大他们的天赋就是挖黄鼠、看黄鼠封洞——他们总会准确地判断哪个洞中藏有黄鼠，在黄土坡上挖出一人多深的坑，等到快要接近黄鼠时，黄鼠一边往前挖洞，一边用屁股将新土填埋住洞口迷惑挖鼠人。

 

    没经验的挖鼠人这时候就会找不到鼠洞，白白下了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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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我自告奋勇同三大挖黄鼠

 

    那一天天特别热，不知道那来的勇气，我自告奋勇地要和三大去挖黄鼠。

    在这之前，我连村庄都没怎么离开过，后钵子湾黄鼠多，可是那里是埋村庄过世人的地方，小孩从来不去那里。

 

    太阳刚一出山，三大就扛上铁锨带着我出发了。

    为这次上山挖黄鼠，三大让我到三大的瓜地带了两颗小瓜。

 

    村庄那个时候正兴起种西瓜和小瓜，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在自己的地里种上一片西小瓜。自己吃、剩余的可以买钱补贴家用。

    三大和三妈是种西小瓜的能手，他们种的瓜长势好，比别人家的成熟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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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三妈家的西小瓜

 

    我和三大从村庄出发，沿着树行到了孤山，这是一座四周都是平地的小山，山上长满杏树。

    村庄的山都是一座连着一座，连绵不断，唯独这座山孤零零地立在平地里。

 

    三大在孤山下转了一圈说没黄鼠，又向钵子湾走去，钵子湾是被山头包围着，形状如吃饭的碗一样，村庄人叫钵子湾。

    村庄死去的人全部埋在这里。

 

    三大在一面山坡瞅准了一个鼠洞但没有挖。三大说这个洞里的黄鼠太小了。

 

    太阳越来越高，大地被烤的发焦，我已经快走不动了，而三大仍然不急不燥，不紧不慢的翻过了钵子湾山峁，来到另外一个叫安崾岘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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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安崾岘一面山坡上，远处一只黄鼠看我们挖黄鼠

 

    这是我走过最远的地方。太阳豪不留情地晒在身上，我像被烤焦一般有气无力地跟着三大，心里早已经不在挖黄鼠的好奇上，一来碍于面子，二来我惦记着早上三妈给的两颗小瓜。要不我早就打退堂鼓了。

    三大来到安崾先后山的一面山坡上，已经接近中午，正是黄鼠出来觅食的好时节。

 

    柠条林的草丛中黄鼠发出吱吱的叫声，声音最洪亮的一定是体格最大的。

 

    难怪一早上三大不开始挖。鼠有鼠道，好猎手总是懂得在何时捕获他的猎物。

 

    三大在一面山坡上找了一个鼠洞开始挖。

    从鼠洞四周向下挖出能容一人站立的深坑，挖到半人深的时候，洞就找不到了。

 

    黄鼠开始封洞。

 

    黄土被三大一铁锨一铁锨从土坑抛出来，开始是干黄沙、后来是半干半湿的黄土。

干旱的黄土地要挖半尺才能看到湿润的土地。

 

    湿润的黄土颜色比干涸的土地深，一堆深褐色的黄土堆放在深坑边，土堆越来越高，三大整个身子已经站在土坑中，只能看到土被抛出来。

 

    突然，三大停止了刨土，在沙壁上寻找着什么，土坑的一面被起刷刷斩了下去，形成一面沙壁。

 

    刚挖坑的时候，沙壁上能清楚地看到鼠洞，这会什么也看不到。

 

   “黄鼠将洞封了”三大说，“快了！”

 

    黄鼠一封洞说明已经快挖到黄鼠巢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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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三四只黄鼠

 

    三大在沙壁上寻找了一番，突然加快速度向一个地方挖，洞口又看到了，隐隐约约看到黄鼠的身影在洞中刨土，就在我好奇的一瞬间，三大抛开铁锹，准确无误地抓住了黄鼠的脖子后，另外一只手使劲朝着黄鼠的鼻子用力向上拉，黄鼠顷刻间一命呜呼。

 

    三大的动作很快，整个过程也就几秒钟。等到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三大已经将黄鼠从土坑扔了出来。

 

    “是个大家伙！”三大满意地从土坑爬出来，给我讲怎么识辨黄鼠的封土，怎样抓黄鼠和掰黄鼠的上颚。

 

    这个上午，我和三大挖了四五只黄鼠，各个体格硕大。

 

    一直到下午我和三大才收工，挖了两三只后我早已经又累又渴，三大分给我一颗小瓜，没想到

这是一颗坏小瓜，皮上开了一个小洞，里面的瓤全部坏掉，苦的不能吃。

    “你三妈也真是！”三大抱怨了几声没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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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白于山中的村庄，山坡上是土窑洞，靠山脚是砖窑洞，山脚是新农村

 

    三大是个不理事大心肠人，对侄儿侄女特别好，从来不护东西，他拿出另外一颗小瓜，我们分吃了，那个香甜别提了！

    三妈是个扣扣，对东西特别省。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我和三大回到村庄，三大说我表现不错，黄鼠肉做好的时候要来吃。

    可我玩的已经忘记在饭点去三妈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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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土窑洞吃黄鼠肉

 

    还是奶奶给我留了一个黄鼠大腿，奶奶说，娃挖了一会黄鼠要吃点黄鼠肉！

    黄鼠肉特别嫩、特别软，刚含进嘴里还没回味的时候黄鼠肉就已经不见了。

   

    嘴里的余香愈发勾起馋的欲望，可肉已经没有了。

    那是第一次吃黄鼠肉，也是最后一次。

 

    奶奶和三大早已经去世多年，埋在后钵子湾的山坡上。

    日子富裕后，村庄没有人挖黄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