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张晶晶  实录：糖
 
    刚开始的时候，他许诺：我的肩膀只给你一个人依靠。后来，我们经常吵架，吵完后他又挺后悔，他说，我这辈子除了你谁也不娶。是不是只有在生病的日子里才能感到对方的重要？他经常安慰我，只要能跟我生活在一起，他吃再大的苦受再多的罪也不怕，等这些苦呀罪呀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和以前一样。

幸运地遇上一位帅哥

    同绝大多数八十年代出生的女生一样，我喜欢帅气有型的男生。可惜，长这么大还从未曾在校园里遇到。1996年9月，北京古城职业高中开学的日子，我早早地来到了报名处，发现读计算机系的男生全都是歪瓜裂枣，天呀！难道说三年的高中生活，没有一位“白马王子”陪读吗？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胡俊鹏出现了。他的外型并不英俊，但蛮有男人味道。他迟到了，自然所有的男生女生都盯着他出现的方向。不知当时他注意到没有，有一个人的目光格外与众不同。她想看清又怕被人知道，只能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瞟。那就是我，不过在当时，我还搞不懂什么是喜欢，什么才是恋爱。
    然而，学校毕竟不是一个可以花前月下的地方，我们虽然在同一间教室，却只能擦肩而过，各自忙碌。
    高二那一阵子，隔壁美术班的一位男生爱上了我。说心里话，我挺讨厌他，巴不得他能从我的眼前迅速消失。可是，事情出乎我的意料，他把我的拒绝当做了欲擒故纵，三天两头来烦我。这天，男生又出现了，纠缠了半天还不肯离开。胡俊鹏站了出来，牵着我的手说，她是我的女朋友，你以后别再来找她了。听到这句话，我比那个男生还要吃惊。要知道，我们还只是普通同学呀！
    从那以后，我对他的生活更加关注了。他喜欢打篮球，是校队的主力。你听说过《灌篮高手》吗？如果你不知道，那你一定落伍了。我们这群女生酷爱这部日本动画片，所以校队里出现了不少中国版的流川枫与樱木花道。他是他们当中最另类的一个，淘气又不失风趣。
    每逢比赛的日子，篮球场上必定会出现我的身影。只要他出现在场上，比赛肯定会精彩许多。因为体型健壮，肩宽臂长，投球的命中率也格外高。我大声地喝彩，他回报一个微笑，我们的心都醉了。

我爱上自己的同事

    1999年7月，我们同一批分进了央视国际网络部。为了避免闹笑话，我和他经常在一起补习计算机知识。他比我聪明，一学就会，所以他教我的时间比我教他的时间要多。我也乐于当一个“笨女孩”，只要能和他在一起，“笨”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们很自然地走到了一起，也很自然地经历了每一对情侣都必然经历的过程。
    我们吵架了，不止一次。他的脾气相当不好，经常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和我斗嘴。其实也不能全怪他，父母离婚对他造成的压力太大，他找不到适当的机会发泄出来，只能拿我出气。可我是个小女生，感情也挺丰富，我不能一味地迁就他，我们同所有的情侣一样，在争吵中发现爱情的天空不全是阳光灿烂。等我们都从理智中醒来，又挺后悔的，生活教会了我们忍让。
    2001年3月23日下午，他的身上突然出现了一些小红点。先以为是打篮球撞的，也就没有当回事。等到25日再去打球时，他感觉全身没有力气，不小心磕一下都会青一片紫一片的，他才想到该去医院检查。
    我是下班的时候赶到医院的，他母亲见了我，如同见了生人一样，一句话也不说，只是躲在墙角哭。一种不祥的预感强烈笼罩在我心头，怎么也不肯散去。还没来得及仔细问医生，他央求我带他母亲回去。
    谁能理解我们两个女人的心，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人被病痛折磨却又无能为力。半夜里，我被断断续续的抽泣声所惊醒，披衣起床，走到伯母的门前，想敲门又怕敲门。我只好独自坐在窗台边，望着窗外守了一夜，那夜的月亮格外冰凉。

他成了白血病患者

    病情诊断下来了，医生说俊鹏得了急性再生障碍性贫血。对医学知识了解不深的我当时还呼了一口气，以为贫血算不了什么，只要多吃点补血的食品就会好。等到同事们告诉我后果时，我惊呆了。急忙上网查资料才发现，此病可以直接导致死亡。
    他的身上插满了粗粗细细的输液管子，24小时不间断地输送着血液和药物。据值班医生介绍这样的治疗方式要持续一个星期，然后三个月以后才有效果。医生不许我进重症监护室，我只能隔着厚厚的玻璃墙用电话安慰他。
    我的俊鹏瘦了，精神也越来越憔悴。他的情绪相当低落，常常无缘无故地发脾气，我和伯母都让着他，从来不和他争。心情好转时，他主动给我们讲一些开心的事情，我和伯母都劝他少说点，别累着自己。
    5月12日，他对我说了不少心里话。这天是我们交往两周年的纪念日，若是平常男女，早就在餐厅订好的位置，享受着浪漫的烛光晚餐，可惜我们做不到，我们连碰碰手指头都没有可能。我们只能隔着玻璃墙，彼此对望。他突然不听医生劝告，挣扎着说，他是多么的爱我，等病好了一定会娶我。
    女人都希望男人用一种特别地方式来求婚，一种一辈子不能忘记的方式来求婚。他做到了，没有玫瑰，没有钻戒，可这样的求婚方式我会记住一辈子。
    我哭了，我曾经发过誓不会在他的面前掉眼泪，可我忍不住呀！为了告诉我这不是一个梦想，他不停地说他会好的......疾病很快会消失的......他还能站起来......两个月以后陪我一起上班。

我是天堂外的新娘

    短短的两个月下来，他的治疗费超过了40万。他家并不富裕，其中绝大部分是找熟人借的。能借到的钱相当有限，伯母已无力支付巨额医药费用，我们被迫向医院申请转到普通监护室。
    普通监护室允许家属陪床，我和伯母轮流照顾他。我是家里的独生女，平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突然安排我照顾一个近一米八的大活人，我还真不习惯。我在他的身边，默默地祈祷着。如果上天注定要带他走，请一定不要让他痛苦。如果痛苦是应该的，请转移到我的身上。如果我承受不了，让我陪他一起走。有了伴的路，再曲折也不怕。
    他的手慢慢挪了过来，嘴唇颤抖着，想说话。我用手抚摸着他的额头，含着泪劝他不要开口。医生说过，要多休息，才会好。他不听，继续往前挪，我的手不由自主地伸了过去。两只手相触的一刹那，仿佛有一股电流通过。我们已经有两个月没有牵过手了，牵手的感觉真好，我是他的，他是我的，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他的手上还残留着药水的味道，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在那时，连药水都散发出香水的味道。
    还有接屎接尿，他是男的我是女的，我还没有过门，不方便做呀！犹豫归犹豫，到他真需要我的那刻，根本都没有时间考虑什么，我大胆的接受了挑战。
    俊鹏是男人，顾面子。每当想大小便，总叫我转过脸去。他行动不便，经常有残液和污物掉在床单上。护士来不及换新床单，叮嘱我大小便时一定要帮忙。我厚着脸皮，头一次没有转过脸去。俊鹏脸都憋红了，还是不好意思。我说，我们都快成一家人了，还怕什么？他笑笑，他说没想到自己这么早就“失身”了。
    过了一段时间，他有所好转，甚至可以下地活动了。我扶着他，在走廊上走。来来往往的病人家属们，糊里糊涂地把我们当成了两口子。一个劲地感叹：世间还有这么恩爱的小夫妻。我故意大声喊：老公，今天晚上想吃什么？他一愣，马上明白过来，他说：老婆，我们吃饺子吧。等别人离开，我们哈哈大笑。
    医生说还需要换骨髓，我们已经欠院方3万块了，再换，上哪儿找钱去？
    能借钱的地方，我都试过了。俊鹏的那帮哥们，平时称兄道弟的，等我上了几次门后，都躲着不肯见面了。还有伯母的几个亲戚，生怕我们还不了债，百十来元都要立字据。
    我想过卖血，用自己的鲜血来救俊鹏。采血的医生说，我的血质量不过关。
    我和伯母都相信世界上有奇迹这个东西，她能带给我们好运。在他血象依旧很低的情况下，我们办理了出院手续。事实证明我们错了。出院没多久，他的病情急剧恶化，先是口腔溃疡、齿龈肿涨吃不下饭，然后是高热不退睡不好觉，最后是不停的咳嗽喘不上的气。伯母去医院拿了些药，用三轮车推着他到附近的卫生站输液，都没有明显的疗效。2002年7月，靠着单位捐赠的2万元钱，他再次住进了武警医院。9月10日晚10点20分，俊鹏合上了眼睛，再也没能睁开。
    一个人的时候，常常会莫名其妙地想起他来。我的初恋来不及后悔，便成了刻骨铭心的回忆，谁也抹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