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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阳光中的露西亚和尼娜——我的哈尔滨之一

(2008-07-07 16:04:48)
标签:

郁葱

随笔

影像

哈尔滨

露西亚

午后阳光中的露西亚和尼娜
        ——我的哈尔滨之一

 

□郁 葱

 

    我一定要把露西亚和尼娜放在我的哈尔滨之行系列文章的首篇,虽然最初留给我关于这个城市的印象,是我的那些挚诚的朋友们和小雨中的太阳岛与中央大街。我想,一座城市,一定要有故事和风情,而她的故事和风情往往就在一个点上,也就是说,在露西亚,我感受到了哈尔滨,感受到了我爱她想她深入她的所有理由。露西亚使我把这个城市,真正当成是我的。
    在哈尔滨中央大街上,外来的人是很难发现西头道街57号(中央大街口)的露西亚的,我想这也许是哈尔滨这个城市深厚、内敛、低调、矜持的性格使然,这个城市没有一些大城市的张扬和浮华,有内涵但不夸张。比如露西亚咖啡西餐厅,没有明显的广告,悬挂着的绿底白字的招牌也很不起眼,她刻意把自己隐藏在常春藤叶蔓之间,门口种满了丁香,还有那精致的篱笆,在闹市里保留着自己的淡定和宁静,如果不仔细回味,你甚至会忽略她透出骨子的超然和奢华。这就是露西亚——达维坚果·尼娜·阿法纳西耶夫娜曾经的故居。

 午后阳光中的露西亚和尼娜——我的哈尔滨之一

露西亚西餐厅

 

   我甚至相信在我的一生中,必定要结识她——达维坚果·尼娜·阿法纳西耶夫娜。在一个很静很静的深夜里,我曾经专注地观看中央电视台播放的关于哈尔滨中东铁路和当时俄侨生活的一段片子,其中就提到了达维坚果·尼娜·阿法纳西耶夫娜。她有着金色的头发、高耸的鼻梁和白皙的皮肤以及圣洁的气质。1910年12月8日出生在黑龙江横道河子,三岁随父母来到哈尔滨,住在道里区中国五道街。情窦初开时恋人却意外早逝,她1936年迁入红专街与通江街交叉处的二层楼房的新居(1993年被拆毁),1939年至1954年曾在道里秋林公司做会计和会计主任。我记得有一个细节,当时记者翻阅秋林公司的人员名册,竟然没有她的名字。1956年她在哈工大图书馆做俄文书籍管理员,1957年在道里区上游街苏联侨民会做会计工作。她在历次运动中饱受磨难,露西亚的老板写到她走在路上,遭到谩骂和砖头时的情形时这样说:“她只是停下脚步,伸长食指,拇指扣在中指上,圈起无名指和小指左右摆动,示意这是不对,或这样不好。同时善良而坦白的目光里也在问为什么这样?实在疼痛难忍的时候才会用俄语问:‘为什么要这样?不要这样,我只是在走路。’”以下的文字中还会提及这段话,这种重复是我的故意,因为我写到这里时,内心充满了低郁和压抑。
    离世之后,她居住的房子几经辗转,最后成为今天的露西亚餐厅。达维坚果·尼娜·阿法纳西耶夫娜典雅高贵,一直没有结婚,晚年,她在自己的住宅里读书、弹琴,孤独的在2001年9月26日离世。那一段时间,很多定居在这里的俄罗斯人没有选择的选择了离开,但是尼娜没有走,她整整在中国渡过了漫长、幸福、恐惧的91年,直到在天堂中与自己的父母相聚。
    在露西亚咖啡馆尼娜曾经使用过的钢琴上,摆放着店主致顾客的一封感人至深的信:


   达维坚果·尼娜·阿法纳西耶夫娜生平简介
1910年12月8日出生在黑龙江横道河子的一栋二层楼房内。三岁随父母来到哈尔滨,住在道里区中国五道街。1936年迁入红专街与通江街交叉处的二层楼房的新居(1993年拆毁)。1939年至1954年曾在道里秋林任会计和会计主任。1956年曾在哈工大图书馆做俄文书籍管理员工作。1957年在道里区上游街苏联侨民会(现科技馆所在楼)做会计工作。2001年9月26日去世。
前半生她的生活是愉快而充满幸福的,后半生几乎是在上访、诉讼的苦闷和孤独中度过的。1972年12月14日,她的母亲在睡眠中去世。她的精神受到很大的打击。从此几间空旷的大房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和留下的家具、一架旧钢琴及许多照片在一起。对上帝的信仰和对房屋财产的守护,有力地支持着她的生命。忍受无数难以想象的艰辛顽强地活着。她不会讲汉语,仅仅几个词无法表达她所要说的事情。她非常有教养,精通英语、法语和拉丁语。这个被视作异类,身材高挑的女人,对于周围无缘无故的谩骂和打过来的石头,她只是停下脚步,伸长食指,拇指扣在中指上,同时圈起无名指和小指左右摆动,示意这样不对,或这样不好,善良而坦白的目光在问,你们为什么这样做?实在疼痛难忍的时候才会用俄语问:‘为什么要这样?不要这样,我只是在走路。’她一生从没做过伤害别人的事,以一种平和的心态,一天一天活在哈尔滨这片异国土地上竟是九十一年。她带着什么样的心境离开了这个陌生而不宽容的世界呢?
遵照她的遗嘱我买下了她家里的破烂物什,钱由澳大利亚的俄侨带给了她的妹妹丽吉娅。这些破旧的家具、照片和衣物,仿佛仍然可以看到当年她家里优雅而和谐的生活情景。我买下这些东西,只希望做一个小纪念馆,告诉活着的人们,这座亚洲唯一的欧洲式样的城市是怎样出现的,曾经生活过什么样的人,这些人在这座城市里曾经怎样生活过。
我由衷地钦佩那些面对苦难无所畏惧的人们,那些面对伟大的建设和创造无所畏惧的人们,面对抛弃已创造的伟大而被迫逃亡仍能无所畏惧的人们。不管她是什么民族,她和我是一样的,是人类!——永远怀念那些勇敢的创建哈尔滨这座东方莫斯科的人们!
    你们离开了这座城市,你们却留下了一个伟大的灵魂。”

午后阳光中的露西亚和尼娜——我的哈尔滨之一

露西亚餐厅的内部陈设

钢琴是尼娜使用过的,钢琴上面摆放的是达维坚果·尼娜·阿法纳西耶夫娜生平简介

  午后的阳光洒在窗台上,小雨只在这个时候有了片刻的停歇。墙上挂满了很多黑白照片,高高的钟挂,古朴的人物油画,精美的家具和茶具、烛台等给人充足的怀旧意念和家的感觉,高高的穹顶下,古典花式吊灯绽放着柔和的黄色,在咖啡厅的左侧,尼娜使用过的那架19世纪的钢琴似乎还有着生命和音韵,琴盖上随意摆放着几本俄文图书,旁边的老式橱柜里摆放着一些银器和一些古老的相机和花边瓷器。我们坐下来,李琦要了一壶俄罗斯果茶,那茶透着澄明的红色,我在读露西亚那本厚厚的菜谱。第一页的最后一句话我抄在了一张纸上:“哈尔滨,不仅是他们的故乡,也深植着他们令人崇敬的灵魂。”
   

午后阳光中的露西亚和尼娜——我的哈尔滨之一

李琦和郁葱在露西亚

午后阳光中的露西亚和尼娜——我的哈尔滨之一
    潘虹莉和郁葱在露西亚


     哈尔滨的兴起源于中东铁路的修建。中东铁路的修筑,不仅从山东、河北招募了大批工人,也从沙俄招来了大批技术工人和劳工。当时外国侨民最多时曾达20多万人,甚至一度超过了居住在哈尔滨的中国人的数量,占哈尔滨总人口的52%,这在中国的其他城市是绝无仅有的。
    我一直没有坐下,在这个仅仅四、五十平方米的小屋里,我竟然觉得融入了我对哈尔滨感受的几乎全部。在桌边放着一张“露西亚小报”,八开对页四版,它的前言是这样写的:

 

    “本小报的宗旨是尽量完整准确的了解哈尔滨这座城市的历史以及曾经生活过的人们。
    本小报也力求能办成至精至美的一种小文学刊物,每月一或两期。希望能够有更多的优秀人在这小报在这张小报上写出各种形式的小文小诗。
    本小报打算批判社会存在的丑陋以扬现代文化文明之旗帜。
    本小报还特别介绍世界半月新闻,有关西方的文化短论、西餐、咖啡、茶等。
    本小报蔑视一切下等媚俗文化、文章。
    “露西亚小报”希望每位朋友生活的更充实。无论你是幸运还是不幸运或平平凡凡,一种超脱的自信和自尊充满你的内心。
  本小报仅供店内阅读,禁止携带外出。”


    我想,在任何其他的餐厅,你不会看到如此有文化内涵的自办的报纸了。尤其是那句“本小报蔑视一切下等媚俗文化、文章”,更让我折服于他们对轻薄和浮浅的排斥,这是文化根基里的一种品位。
    本来露西亚声明“本小报仅供店内阅读,禁止携带外出。”但在我们说明来意之后,服务生不但给我们找来了近期出版的小报,还特地找来了一份2002年9月6日出版的创刊号送给我们,这让我欣喜异常,并且再一次仔细的读了尼娜在她最困难的日子里写给自己已经逝去的父母的信:

    

“亲爱的爸爸、妈妈:
    在天国里读我的信,也许会觉得我很俗气,觉得我不懂得去原谅别人。可是我是在这样的生活,人们对我并不公平。无论如何我都能忍受。我每天都要看你们的照片,还有姐姐、妹妹和哥哥。我爱你们大家。现在只有我一个人。有时我常常感到十分恐惧和伤心。昨天我走到门口时,飞来一块石头打中了我的左侧眼眶,疼得我几乎倒了下去,我不憎恨中国人,我们一同生活在哈尔滨这座城市里。他们和我们是一样的人。可他们对待我却不一样。没有人保护我。这几年间那么多的俄罗斯人都离开了这里。昨天晚上,我很饿,我不敢出门买面包,我一直等米亚托夫来,可是他没来。我饿极了,夜里睡不着。我想念你们。我听见爸爸的咳嗽声。我想去上帝那里,想在你们身边。我做了一件事,也许会让你们非常难过,但我的确做了。我用餐刀切开了手腕。我很害怕血,非常怕血,很快我把血止住了。我又用自己的手帕缠在那把刀刃上。我觉得那把餐刀不太了解我,它太简单了。
    我对不起你们,爸爸和妈妈。
    今天是我63岁的生日,我要坚强地活下去。下午,米亚托夫兄弟俩来了,坐了两个小时。他们劝我到医院检查一下健康。我害怕,不敢出门。他们带来了很多吃的。还有一瓶红葡萄酒和肉、牛奶。我们一起喝了一点酒,祝贺我的生日。他说:‘现在文化大革命,苏联和中国的关系很不好,可是这和我们没有关系,也有很好的中国人’。
  有很好的中国人。
    米亚托夫不害怕,他知道怎么走路。他穿着中国人衣服,把帽子压得很低。上帝,请你保佑这些好人吧!我不会再做那种让你伤心的事了。我很后悔,请你们原谅我,我是饿坏了,头脑太乱了。我在那把餐刀里面裹了一张纸条,写了这样一句话:‘你不要帮着我让别人难过。’我的左腕只是划开一道小口子,没关系,有点疼,不要紧。
    外边天很冷,屋里也很冷。我生起了炉子。也点亮蜡烛,我看到大家都坐在了我的身边。
    我每天想念你们,请带去我对上帝的问候!

                                                尼 娜
                                                1973.12.8”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在经历着如此悲惨的时候,她竟然还在自责“我不懂得去原谅别人”。她甚至无法说话,只有对已经逝去的爸爸妈妈来倾诉。读着这些文字的时候,我在落泪。我突然觉得,我和我们对不起她,有愧甚至有罪于她,我不知道罪恶来自何方,但我懂得应该向尼娜忏悔。如果没有其他人来忏悔,就应该我来忏悔。我知道,一定是来自天国的博大宽宏的力量使得尼娜平复了受到的伤痛,那个善良温和的女人一定会觉得,痛苦本来就是自己生活的一部分,而且怎么承受都不过分。人应该爱,应该博爱,而不应该有欺侮和暴力。所有人都应该相互亲爱,都应该有自信和尊严,无论贫穷或者富足,都应该有享受自己认为的幸福的权利;应该有温热的面包、奶酪和蔬菜,应该能够点亮蜡烛,应该接受祝福,应该原谅和宽容,应该有踏实的平静的生活;应该能够激情和适度的放纵,不憎恨也不忍受,不虚妄也不压抑,能对自己面前的苹果或者草莓说:“我爱你,”能大声唱歌,能有许许多多的人祝贺自己的生日,能有起码一本书来读……

 

  我恋着你,也追思着先人——他们
    百年前也曾在此幻想,恋爱;
    夜间我常常来到这片废园,
    在他们仰望过的星空下徘徊。

 

    这是俄罗斯诗人伊万·蒲宁的诗句。如今,属于哈尔滨的、属于俄罗斯的的尼娜早已在困顿中离开了这个世界,但愿她的淡然和优雅、她的耐受力以及她留给我们的这座静谧的所在,让我们的心灵和生活真正平和、坦然和诗意起来。

 

午后阳光中的露西亚和尼娜——我的哈尔滨之一

店内的陈设

午后阳光中的露西亚和尼娜——我的哈尔滨之一
    郁葱、刘云开、安海茵、潘虹莉、李寒、迟慧在露西亚餐厅店外的合影


  我知道,其实吃点儿什么,在这里仅仅已经成为一种仪式,李琦点了红菜汤、酸黄瓜、土豆泥、牛排、银鳕鱼、罐牛肉、面包等等,外面依旧下着小雨,这雨已经整整下了一天了,一直陪着我们游览太阳岛的迟慧回家照顾孩子。潘虹莉赶到了,我们四个人在慢慢地、轻轻地说着什么,想着什么或者什么也没有想。李寒一直在为我们照相,他知道,我沉默了,就是动情了。
    其实,我那时依然在默念着尼娜简介上最后的那句话:“你们离开了这座城市,你们却留下了一个伟大的灵魂。”


    2008年7月2日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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