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早就想专门写一写母亲的那双手,但却又觉得无从下笔,感觉印记特深,但却又似乎缺少了点什么,今年引领母亲逛了一趟北京城,由于母亲年纪大腿脚不是很好,所以走路时我总爱拉着她的手走,每当我的手与母亲手握在一起时,心中就会禁不住一颤,自责与愧疚交织缭绕心头,母亲的手与我这双纤纤细手相比起来,手指略显粗壮,手掌也宽厚了许多,无论是触及到母亲手心里的纹理或是老茧,还是抚摸到掌背凸起的青筋,即使我闭着眼睛,同样都可以感受得到那饱经岁月沧桑的脉络。
母亲的手,是怎样的一双手?粗,粗得犹如两把锋利的锉刀,两手合掌轻轻一搓嚓嚓作响;干,干燥得一搓直掉渣,倘若使劲用力恐怕都有可能会将火柴擦燃,干裂得直门裂口子出血,那种伤口莫看不大,但触及如同针扎很疼很疼,母亲无奈只好用文火烤那种黑黑的膏药,将膏药烤软后往伤口处粘,粘得手上一块块黑漆漆黏糊糊的;母亲的手不仅粗糙,而且还很“黑”,看上去好似“脏”兮兮的,这种“脏”即便是用刷子刷也难以洗得干净。为此母亲时常会自我解嘲说:“假如咱家来了客人,人家若是个爱干净的讲究人儿,一准不会吃我做的饭,一看到俺这双手就饱了。”
母亲的手,在我少不更事的记忆里,仿佛好像天生就有着厚厚的老皮和老茧,如同是一双铁打的手,不怕数九寒,不怕严冬冷,不怕凛风吹,不怕硬刺扎,不怕石头磨,尤其是到了秋冬季节,无论怎样风霜雪雨天寒地冻,无论干啥脏活粗活都很少戴手套,譬如劈柴禾、搬煤坯、拣煤核、搂树叶等,每逢父亲见到都会以一种即责怪又爱怜的口吻说道:“我说老伙计,你干那些粗拉活时就不好戴上点手套啊,免得把手作践得不成样子。”可母亲却嫣然浅笑着调侃道:“戴手套,那该有多费,一点都不耐磨,哪能赶得上咱这副皮手套结实扛造,磨破了几天就又长好了。”
母亲的手,在我还有些青春年少的懵懂年华里,曾有过嫌弃甚或鄙夷,八四年的春节前夕,我刚刚升格为母亲,或许是由于大龄生子的缘故,也或许不是,产后第二天下奶来势凶猛,眼看着两侧乳房犹如气吹似的胀大起来,但乳腺却闭塞不通,只见孩子小嘴用力的吸吮着,累得哼哧哼哧小脸通红,但却是一滴奶水也吃不到,用吸奶器吸也吸不出来,我心急如焚,没辙只好自己用力往外挤,正待我十分焦急时母亲来看我,母亲十分关切的对我说:“傻孩子,你可不能自己用手往外挤奶呀,那样以后会手疼的,来,妈妈帮你揉一揉。”
母亲说着做到了我的床前,特地先找了块柔软的棉布垫在手下,可是母亲还没有帮我揉捏几下,我的乳房就通红通红火辣辣的热,这倒并非是我忒娇气,而是母亲的那双手实在令我难以承受,我不顾母亲的感受,一把将她的手推开,语气里夹杂着一丝抱怨与闲弃道:“老妈,算了吧,我可不用您了,还是我自己来好了,您的手……”那一刻,我不知道母亲的内心里究竟都想了些什么,只见她凝神注视着自己的那双手好一会,而后抬起头来,哎!长长的叹了口气说:“你们小的时候,就因为我的这双手不好,所以都是你爸爸给你们洗澡,现在你有了孩子,我依然还是啥忙都帮不上,真是又左又笨没有用啊。”从母亲那若有所思的表情及噙满泪花的眼神里,我分明可以感受得到母亲那份发自于内心里的自遣与失落。
母亲偶尔也曾有过为自己的手进行辩护:“倘若我也和你们一样懒惰娇气,一干点啥动则就讲戴手套,那我的手保准也会养得溜光水滑,但是倘若都那样,得需要有多少手套才能够戴,咱们家的日子还过不过了?”然而对于母亲的辩护我总是那么不屑一顾,也从未顾及和考虑过母亲的感受,尤其是俺这张如同刀子般锋利的嘴当仁不让,十分犀利苛刻的反驳母亲说:“老妈,您就别再替自己的那双手美言辩护了,您天生就是那皮肤”尽管母亲满含委屈和冤枉,但母亲却很少与我们争辩,而是一如既往默默的承担着家庭重任。
如今生活水平提高了,物资条件富足充盈,并充满了现代科技含量,母亲再也无需像过去生活得那么含辛茹苦了,当我再次贴近触摸到母亲的那双手时却惊奇的发现,虽然母亲青春已逝容颜已老,但她那双历尽沧桑的手,与之深深铭刻在我年少记忆里的那双手相比不辩自明,显然已经细刷了很多很多,原来并非天性使然。而是我那颗懵懂无知的心使得母亲的手无辜含羞蒙冤。母亲的手,母亲的手虽然不美,不够光滑细腻,但那是一双不畏艰辛劳苦的手,是一双任劳任怨的手,是一双无私忘我、以奉献为美、以劳动为荣的手,是一双关爱家人远远胜于精心呵护自我的手。母亲那颗宽宏淡定自我调侃解嘲,从容乐观面对生活困境的健康坦然心态,将是我一生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贵精神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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